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网王]Distance 作者:有人说 文案 十六岁的第一个早晨,有个家伙从我床头的海报里掉了出来。 正砸在我面前。 ·网王反穿,国三部长切原赤也与我朝准高中生女的十六岁。 ·时隔两年我再次拿本命开刀啦~大家坐稳扶好。 内容标签: 网王 花季雨季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许,切原赤也 ┃ 配角: ┃ 其它:网王,反穿,十六岁   ☆、[01]他来自海报   十六岁的第一个早晨我过得格外颓废,八爪鱼一样扒着那床毯子睡得昏天黑地,直至日上三竿才浑浑噩噩地爬起来,短袖套了一半哈欠还没打完,就听到枕边duang地一声,回头的瞬间我那双惺忪睡眼一下子陷进了少年漆黑如墨的瞳仁里,盯了很久直至泪眼模糊,才堪堪离开。   紧接着一句迟来的尖叫。   我飞快套上那条梅干菜般皱得颇具行为艺术感的短袖,推开他,跳下床,踹开横在地上的背包,冲进浴室,撑着洗手台喘气喘到下一秒就要虚脱,才拧开龙头往脸上拍了一捧冷水。   梳洗一番后再度走回房间,刚才还以神奇姿势栽倒在我床头的家伙已经凭借其良好的运动神经调整好了状态,此刻正在方圆两米之内到处寻找熟悉的物品,所到之处鸡犬不宁有如狂风过境。当那双挥舞着杀人网球拍的罪恶之手正肆无忌惮地伸向我的日记时,我扑了过去。   然后我身上散发出的黑色气场战胜了这位网球手坚韧的运动神经。   把日记本抱在怀里,我冲他龇牙:「少女的东西是不能乱碰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忘了你其实以不解风情不通外语著称。   然而丫下一秒就推翻了我的第二个结论。   「这是哪里?」   狗血气息汹涌而来,我有点想笑。   「先不说这个,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望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待二傻子的怜惜。   我笑了,一句话将所有的鄙视与不爽通通还给了他:   「恭喜你,切原赤也……」   「你穿越了。」   *   让切原赤也接受现实,或是解释穿越这一现象,于我而言都并非难事。真正的问题在于他回不去,任凭我搜肠刮肚地寻找当年从小说里get的知识,从最原始地撞墙到高阶技能哈利路亚Chance,只有用不上没有想不到。风尘仆仆的他在我的折腾下俨然失去了焦虑、怀疑和愤怒的兴致,干脆呈大字形瘫倒在前些天新换的被单上,半死不活,怎么叫也不理人。   我盯着切原赤也脏兮兮的队服袖口,清清嗓子,刚想说你丫快躺地上去这床晚上我还得睡觉,他却已经缓过劲儿来,下巴抵着枕头,仰起脸来满目怨念地看着我。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孩童般纯粹,天真懵懂,黑白分明地写着你他妈这是在逗我?   我沉默了一下,兀自把到口的嫌弃消化干净。这才朝他摇摇头,说,不是的。   然后盘腿坐在床头,手背朝上平放在脚踝处,身体前倾,努力装出一副普度众生我佛慈悲的半仙姿态,正正经经地问道,你还记得穿越前你在干什么吗?   他说记得啊,最后一节课下课,他参加部活,刚推门进去就从我床边的海报里掉了出来。然后,就回不去了。   最后的总结性发言噎得我半天没能缓过气儿来。   凭借在下混迹同人圈多年的经验,如果这是一篇文,那么以作者的尿性,回家于他而言绝非闭上眼睛重新往海报上一撞那样容易。   然而我也知道,短则一周,长则数月,这个人终究还是要走的。梅雨季节连绵的闷热潮湿,在猎猎骄阳的催逼下,苟延残喘,即使空阔的大地没有一丝人烟和风声,水分子最后也会乖乖回归能量守恒定律。   来去无踪,无人知晓,最后只剩我站在这张光洁如新的海报前,咀嚼将欲褪色的记忆。   我,苏许,中国浙江一个普通的小镇姑娘,在十六岁的第一个清晨,收到了来自老天爷的一份厚礼。   然而命运的眼睛,一开始就望见了结局。   *   我劝切原赤也不要再试验了,他这是穿越自带的效应,一时半会儿没法回去。就暂且安心住在这里,反正我父母常年不在,他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攻击性。   听到这里他不满地瞪着我。   「有的有的,」我举手投降,「可惜我家没有网球拍,方圆十里也没有球场。你那些杀人网球技能的施展是有条件限制的。」   和切原赤也简单讨论了一番食宿问题,又这超自然的剧情丢给他慢慢消化后,我顶着一头鸡窝状的长发直奔书桌。   一脚踹在接线板上,绿灯骤亮,弯腰开机,页面刚慢条斯理地亮起来就按耐不住打开搜索引擎的冲动,在网址栏输入某宝地址,一声回车,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直响,看得边上那位很是震惊。   「你你你……你在干嘛?!」   操控着光标停在购买键上,我回过头,大大方方地把屏幕展示给他看:   「我试试能不能把你亲爱的部长也打包召唤过来呀。」   页面中央是在下垂涎已久的幸村精市等身毛毯。   他果然完全没有树立起自家部长即将惨遭黑手的危机意识,反而格外认真地冲我点点我:「那你快买吧,也许部长来了我就知道怎么回去了。」   我忽然为他身后的立海大三巨头感到深深的惋惜。   *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反穿文女主们总能毫不见外地收留一个来自异次元家伙并与其展开一场旷古绝今的奇恋,啊不,奇遇,并且对此嗤之以鼻——然而,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我的坚持、不解和自矜自持,终于还是输给了残酷的现实。   餐桌对面的家伙正吃得很开心,左手两根油条右手半个馒头,正前方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独具路边摊特色的国漫形象封口,两只羊的脑门儿和下巴各被机器粗暴地截断,露出一瞥弯弯的嘴巴,两抹弯弯的眼眸,只可惜错了位。   我摊开掌心,手中的硬币还泛着潮湿的温度。难怪刚才下楼买早饭时那位豆花小哥会用一种奇妙的眼神打量我,仿佛在下家里养了一只黑洞。   他的吃相让我想起班上那群看见了打饭窗口就如看见了衣食父母的男生。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荷尔蒙,一样的躁动不安十七八岁狗都嫌,他坐在桌前狼吞虎咽,仿佛在此前的无数个日子里已经将这一幕排演过多少遍,以至于烂熟于心,刻进骨子里。   然而我知道不是的。   第一次认识切原赤也的时候,我小学六年级。   距离广电总局禁播日漫那档子被愤青们翻来覆去抖不干净的破事儿还有几年,点播电视的少儿频道里还有几部动漫可看,从柯南到夏目友人帐,从宫崎骏系列到哆啦A梦,无所事事的寒假里,一次无所事事的搜索,靠在沙发上,轻轻摁下遥控器,然后这台TCL液晶显示屏,就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The Prince of Tennis!我的希望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萝莉时期的我也一度每晚守在电视机前抛头颅洒热血地和我妈争抢电视遥控器,国语版,台湾腔的配音,巨大的蓝色楷体字幕,一场比赛没有两集播不完,粗糙的画质和制作组原创的剧情,照样能被忽悠地津津有味儿视其为初恋,被愤怒的闹钟赶回房间睡觉之前,还要打开电脑剧透一下比赛的结局。   和许许多多站位不坚定的少女一样,青学是我的出发点,也曾少女心扑通扑通地在课桌上写下越前不二手冢的名字,笃信主角不死光环无敌,双手合十地祈祷着他们一定要问鼎全国即使这部漫画早就完结了。   只是后来,在经历了两场决赛和各种ova同人文同人图的熏陶之后,我虔诚祷告的内容就变成了壮哉我立海大。越前不二手冢等人的名字边,用小刀重重地刻下了「切原赤也」这几个字。   我推推我同桌,你快看,这个人是我真·初恋。   我同桌指着我说,你毁坏公物。   然而我就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再后来,我小学毕业,抽屉清空,桌子也留给了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看到这一串儿脑残粉气质明显的字眼后,会抿嘴笑一笑。   萝莉时期是短暂的,很快我就迎来了中二病的高峰,被迫面对黑暗的社会和血淋淋的现实,并清醒地意识到我的初恋男神和墙头们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更遑论举杯相邀爬上房顶,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却不知我爱你,是你和你爱的那个人之间,隔着一层8mm厚的显示屏。   时间不管不顾地向前,所以现在,在我早已走出萝莉中二和少女时期以后的现在,在我用笔把一二三次元的本命们全都女票了一遍的现在,在我看着此时此刻坐在桌前风卷残云般解决了面前的早餐,连抹嘴巴的姿势都极具动感的少年现在,我才开始明白。   原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你初恋终于出现在你的面前了,可他不仅不知你爱他,还和你所不爱的任何一个家伙没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开,更新规律。相信我的坑品√ 暑期同人第三弹,不过16号我就返校了…… 所以快用评论淹没我啊【擦泪   ☆、[02]谁的故事   我拉开椅子坐到桌前,双手撑着下巴好好打量他。切原赤也终于意识到这露骨的目光,于是放下手中的油条,皱眉道:   「……你在干嘛?」   他的双颊鼓鼓囊囊,像是肉多汁多的小笼包。   我笑了,整个早上头一回这么温柔,像是三年前的小姑娘穿越时光洪流,轻轻抓住了自己的手。   「我在看你呀。」   他脸朝下砸在了桌子上。三秒钟后抬起来,支着下巴对上我的视线,堵上一个吃货的尊严,毫无畏惧:「这个叫什么?难道是你们国家的特产?」   我歪头看着他,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切原赤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老大不情愿地撇撇嘴,「味、味道还不错。」   是啊,可当你每个早晨都得叼着馒头包子冲进教室踩着铃声入座,几十年如一日地咀嚼着楼下豆花小哥阴晴不定的手艺,还必须忍受雨雪天气他的失踪带来的饥肠辘辘以后,大概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我再度失去了心中的动容,抬起头默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家伙,我的真·初恋。他与我一般年纪,从另一个世界来,吃着我的早饭用着我的纸巾靠着我家的椅背,却依然习以为常地朝我歪着脑袋: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三次元』?和我的世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嘛——」   区别可大了好吗?大清早的在这儿上演三流灵异故事,丢到街上会迷路所以只能捡回来!青春美少女如我居然在家里养了一个没有户籍没有身份的男人!要不是因为你丫是我初恋老子早就报警了!警察叔叔就是他!   然而他只是一脸天真懵懂本该如此地看着我。   ……求问,面对这样一张拉出去换饭吃都不过为的脸,真田平时是怎么狠心下手的。在线等,挺急的。   切原赤也不愧为立海大的王牌正选,十三分钟解决一盘比赛的新星,至少他接受现实的速度再一次刷新了我的世界观。身为POT人气角色的他,面对自己来自一部漫画这样的真相,也只是怔忡了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他迅速转过头来,眨眨眼睛,拍掉我伸到他眼前乱挥的胳膊。   「漫画只出到U17就没了?」   「……没错。作者正忙着发唱片出写真呢,我前几天在日拍上订了一张,怎么,你要听?」   他噎了一下,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U17可是去年秋天发生的事了,」他没再看我,目光顺着书架上成排的漫画一路攀援,最后落在新网王第十一册封面中央鬼叔的头像上,很久都没有移开,嗤笑一声,舌尖轻轻扫过唇角,「现在可是未来。」   这个动作在我的脑海里以×8的慢速重复播放,一遍又一遍,伴随着内心OS的疯狂刷屏。   ……所以这个狷狂邪魅的家伙究竟是哪个剧组的!我绝对没看走眼!切原赤也你不许黑化啊!   切原掂了掂手中的漫画,径直走到书架前,取下了第四十二卷。   他转头就见我一脸惊恐:「……怎么了?」   「没没没没没怎么,」我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小心翼翼地为他的动作打着节拍,「只是觉得你……很淡定,一般人要是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其实是被旁观□□控的,应该会一是崩溃吧?命运之手翻云覆雨,原来主动权从来不属于自己,于是歇斯底里,刨根问底……」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淹没在哗哗哗的翻书声中。   结着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着全国大赛决赛那一幕的分镜。   牙齿无声地咬住下唇,我垂下目光,房间里冷气打得太足,唇瓣干裂地起了死皮,稍微用力就泛起一股咸涩的腥味儿。   一如当年的不甘。   有些东西终归是忘不掉,比如马尔克斯把那个看冰块的遥远下午写进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的回忆,比如,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硬地场上那枚碎成两半的网球,沉默的亚军奖牌,和七尺男儿嚎啕大哭的画面。   房间里没有点灯,深夜,屏幕上的白光撞击着视网膜。在那双肩膀一下一下耸动的间隙里,我居然也扑簌地落下泪来。   我终究还是成了千万人不耻又羡艳的反穿文女主,让真相烂在心里,藏进牙关,把种子深埋在死去的记忆。有人怕隔岸观火伤了对方的心,有人怕那层若有似无的优越让彼此撕破面皮。   我却只是担心,黑白格之间既定的结局,让他的眼泪和我的哽咽,全都成为一场徒劳。   最终蒸发在盛夏的烈烈骄阳下。   然而切原赤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啪一声合上书页,把这本漫画轻轻垒在顶层,然后收回目光,意气风发地看着我。   「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活了十六个年头,生活中一个春夏之交里发生的故事,作者却用了十年来完成。」一阵阵冷气吹得我有些头晕,于是眼底盛进了他的目光,却仿佛盛进了大千世界,年少风华,「我的人生,只会走得比连载更快。我以为我是作者笔下故事里的人物,可是……」   他挠挠头,很认真地问我,像是在讨论一道学术问题,「又怎么敢否认,他描绘的,也许就是我的,和我们的故事呢?」   *   上午十点整,切原赤也正兴致勃勃地蹲在客厅里,一双眼睛紧紧粘着笔记本屏幕上的网球王子TV版动画。而我,则依旧坐在桌前,脸色始终严峻,而每当扬声器中传来热情如火的呼喊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咬起铅笔。   低头打量自己的手背,体育中考结束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走出教学楼撒野的机会,成天浸润在闷热的斗室之中,肤色都渐渐染上了考卷的雪白。几乎可以看见里面正血脉偾张,似乎被记录在纸上的每个词语都要经由这一条条血管喷涌而出。   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枕头被单……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为我冗长的暑假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当然,更多的是不得不增加一笔开销的痛苦。   尤其现在,我正面临着十六岁以来的头一场重大危机。   ——今天到底应该吃什么?   前不久还经历了一场分流式淘汰测验的我,三年以来一直被自愿接受着竞赛训练的我,居然找不出有什么学术问题能够比这个更棘手更难以解决,尤其是你的室友是一个嘴上喊着「饿死了饿死了」身体上却从不挑剔的家伙。   于是选购食材、烹调菜式的重任全部压在了我这个选择恐惧重症患者身上。   极富仪式感地打开冰箱冷冻层,打量着里面一包又一包的速冻食品,我叹了口气。   我在小镇读初中,父母却都在省城工作,他们一面打算让我高中考过去,一面先把我安排在这套老房子里。前两年奶奶都在这里照顾我,几个月她腿摔折了,父母似乎不放心小城三甲医院的护理水平,难得在工作日回了趟家,给她办理了转院手续。   驼着背的身体坐在一张轮椅上,被两个西装革履的大人扶上车。路灯发出噼啪的声响,我推开窗子往下看,站了很久很久,终于想起来还有一张数学卷子没有完成。   于是我开始一个人住,父母每周回来看我,钱也按时打到卡上,他们说,别太浪费,但营养要保证。我点头应下,加之自己阴晴不定的手艺说不定会炸了厨房,于是三餐都在外面解决。   两个月后这间公寓就要被卖掉,房产证换上别人的名字,沉寂了好久的料理台,会再次迎来陌生而崭新的烟火气息。   速冻食品是买来应急的,我不死心地翻出来看了看,却只发现五丰和佑康出品的一包包刀切馒头、葱油花卷,背后的日期还是一年之前的。   我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切原同学因为吃坏肚子而被送进医院的后果。我没有钱,他没有身份证,所以……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于是转身带上厨房的门,走进客厅,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和摸不着头脑的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当时就是爱上了赤也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帅气(他明明怕真田的铁拳好吗【不   ☆、[03]你有本事开门啊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我瞬间差点儿忘了该说什么。倒是他先反应过来,下一秒,双脚踏上地面,以天然的身高优势反客为主道,「你又要干嘛啊?」   我抽搐着嘴角看他,那个「又」字令人很不爽。   对了,还是仰起头的。   「你要吃香菇炖鸡还是红烧牛肉?」   「随便。」他想都没想就大大咧咧地甩出答案,这小子学英语怎么也不开窍,在中文上倒是无师自通,尤其是让人生气的那方面,技能栏全部点满,简直是嘴欠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捂脸:「你确定吗?虽然在我看来这两种口味根本没有差别。所以你要先选,选完了我挑剩下的那碗。不然我又会纠结很久。」   他像看着一个外星人般打量我,错了,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外星人。   「听你的描述,你和我姐姐倒是挺像的。」他挠挠后脑勺,「就第一个吧,什么什么鸡的,我没听清。」   选择恐惧症患者接到了光明的指引……虽然对方也不太靠谱,我还是如释重负地跑到电视柜边,抽出明晃晃的剪刀,朝一箱崭新的□□扎了下去——   「等等!」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切原赤也的脸一下子凑过来,尖尖的下巴抵在我的颈窝,「你刚才说的那两个是什么?」   我手下动作一顿,差点戳到自己。惊魂未定地打量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我终于相信他的故事走得远比许斐的画笔要快——至少在NPOT的连载中还没出现「切原赤也学会了缩地法」这一诡异的设定。   ……说好了网球场外限制使用技能的呢?   我有气无力地把箱子推到他眼前,「是泡面。」   他瞪大眼睛重复了一遍:「泡面?泡面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名字……」   撕掉箱子上的透明胶封条,我把十二种口吻一一垒在他面前:「还有老坛酸菜、鲜虾鱼板、西红柿打卤蛋……好了,你要哪一个?」   切原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都只是泡面加上调味料而已。」   「所以调味料的口味不同啊。」我理直气壮。   他深吸一口气,「……我姐姐就算再懒也不会拿着玩意儿糊弄我。所以我们能不能吃点正常的饭?而不是,泡面?」   我叉腰看着他,「You can you up.」   他噎了一下,「我连进过厨房都没……」   我收回目光,「No can no bibi.」   「……」   古往今来,从被载入九年级上册语文书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美利坚境内轰轰烈烈的维权运动,多少呐喊与警笛齐鸣的街头,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空空如也的骨灰盒供人吊唁,旧制度同一具具倒下的身躯轰然坍塌,新社会随一座座竖起的墓碑拔地而起。历史的教训是我们常常会忽视历史的教训,比如,抗争是有效的。   妥协的人变成了我而并非切原赤也。两个人一起把泡面塞回箱子,接着他跑回去看动画,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附近外卖的电话。   「你是要尖椒牛柳还是蜜汁大排?」   这次他没有吐槽中式餐饮婆婆妈妈的取名方式,而是眉开眼笑地晃晃手里那张广告单,对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香汁排骨。」   我要把你做成香汁排骨。   话虽如此,第一顿是豆浆油条第二顿是江南小厨,对比各路反穿文女主的百般殷勤千般示好,恨不得把自己的男神供起来拜,这样招待曾经的初恋,让我这个东道主也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我顿了顿,大发慈悲地告诉电话那端的接线员,再给我加一对秘制烤翅。   从床头柜里翻出两张优惠券,我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手攥紧现金,伸向风尘仆仆的外卖小哥。   切原靠在沙发上不解地看过来:「为什么不直接把门打开给他?」   「安全问题,」我从玄关处走出来,冲他老神在在地晃晃手指,「女孩子一个人在家,不能放陌生人进来。这是基本常识。」   他掀开煲仔饭的盖子,「我不是人吗?」   「……」好像很有道理。   「那就更不能让人看见了,」我拆开筷子,「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多毁我名声。而且那两张优惠券——」   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   我丢下热气腾腾的午饭,光着脚跑回玄关。拧下门把的时候犹疑了一下,眯着眼睛透过猫眼往外看——   居然是刚才那个外卖小哥。   「有事吗?」   「当然有事。」   这声音听着好生熟悉,然而我只是硬邦邦地拒绝道,「有事你隔着门说吧。」   「……」   然后门外那家伙沉默了一下,三秒钟后他摘下了头顶的鸭舌帽,一张大脸凑到猫眼前来,湿漉漉的眼睛和我无言地对视。   像一个从酷暑中逃出来的人。水蒸气化成一串又一串,藏进那黑曜石般的瞳仁深处。   「……别端着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他亮出手中的优惠券,朝我比划两下右边的日期,不屑道,「都过期三个月了还敢拿出来骗人。六块钱,交出来。」   我愣愣地盯着一枚圆形玻璃片分割出的天地,一声到口的惊喜互换被重新咽下,卡在嗓子眼里。多少难堪复杂瞬间溢出,给喉咙上了一道发条。   「……」   外面那家伙以为我要赖账,于是低头掏出手机,操作几下,便开始不要脸地拍门。   与此同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砰的一声在我耳边炸开。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我知道你在家   「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沙发那边投来一道不解却依旧难掩复杂的目光,我心想不能在初恋面前继续丢人了……于是拉开了门——   「六块钱给你!马上滚!」   手机铃音戛然而止。那个被我塞了一把钢镚儿的家伙正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不用找吗?同桌你好大方呀。」   我向前凑了凑,挡住他投向客厅的视线,恶狠狠地拧起眉毛:「咱们学校好像不许学生外出打工吧?」   「那就允许学生被饿死吗?」   「……」   这位名唤吴双的少年成功用血淋淋的现实糊了我一脸,然后大大咧咧地把零钱往口袋里一揣:「话说回来,我也已经毕业了,在这责任全无负担全无的初三暑假,即使是身为班长的你好像也没权利管那么多吧?」   「……把我那剩下的钱还回来,」我朝他笑笑,「否则就去家乐送投诉你。」   「……明天就把你用过期优惠券的事情告诉班主任。」他也微笑着看着我。   我们俩隔着门槛对视了一阵,终于在不约而同的哈哈哈哈哈中握手言和,彼此妥协。   「你怎么想到来做这个了?」   「因为再不养活自己我就要被饿死了。」他嬉皮笑脸地打哈哈,明显不愿我继续过问,继而话锋一转,「班长,啊不,同桌你呢?就一直呆在家里长蘑菇?天天吃外卖不好哦。」   「是外卖也比学校里那些菜有营养,天天鱼香肉丝鱼香肉丝我都要疯了。」   我和我曾经三年的同桌像从前的任何一个出操的清晨一样,面对面站在那里聊天,直到年级主任挺着啤酒肚板着脸转悠过来,把我们两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拉出来示众。   「昨天是你生日吧,居然也不叫我。」他夸张地唉声叹气,「真是转眼就忘了旧情人……啊呸,老同桌。」   我快准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肚子,在吴双哇哇哇的叫声里垂下眼眸。我没有说的是,其实昨天的生日,我一个人都没有叫。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又顽强地站起来,「不过你叫了我也捞不到好处,给你买礼物的钱我一分没有……」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不过,」他扶着门框,老不正经地看着我,「小爷我可以以身相许。」   我吓着说才不要。他耸耸肩说还不给,然后重新扣上鸭舌帽,问道,快出成绩了,你之前估分怎么样?   我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我还没估分呢。」   他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儿,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我态度坚决地推走了。   「你的车还停在楼下吧?快去上班快去上班,回头赚了钱给我买礼物!」   吴双套着宽大的工作服飞奔下楼的身影依旧固执地霸占着视网膜,我叹了口气,转身带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吴双是个好同志←喂作者好好起名字啊! 设定是苏许的同桌,本文唯二的原创人物,希望你们可以喜欢他。 当你们看到这一更时我已经坐在考场上了,之后身为准高一要参加军训……到22号之前会一直消失。 等我回来吧w   ☆、[04]最萌身高差   走回客厅的时候,切原赤也碗里的那份浇头已经吃完了,一大块淋着酱汁的饭躺在他的调羹下。见我在茶几边坐下,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一脸「名侦探切原赤也!身体变小了头脑还是一样好」的迷之自豪:   「那个送外卖的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我嘴里正叼着一只鸡翅,听到这话差点儿把一块软骨生生咽下去。   猛的灌了一口凉白开,我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你想哪儿去了?思维不带这么发散的啊。」   他摸了摸下巴,压低嗓子,不死心地补了一刀:「那么他喜欢你?」   我终于放下水杯,严肃地看着他:「他只是我同桌而已,非要说的话……」   切原赤也的眼眸中充满了怀疑。   「死党吧。」我坚定地下了断论。   没想到他当机了一下,「死党是什么?」   「所谓死党,就是死前要拉来垫背的同党。」我顿了顿,「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十分符合这个称谓。」   「那你还拿过期的优惠券忽悠人家,仁王学长都不屑这样做。」   「……这能相提并论吗?」   他嘘了一声,没再八卦,继续低头扒饭。我被他接二连三的发问噎得失去胃口,于是撑着下巴看他。   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生动地书写了何为秀色可餐。   外卖的配菜基本不够,切原蔫巴巴地从果盘中摸出一包番茄酱,正撕开包装往空落落的米饭上面挤,我心软了一下:「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带你上街。」   他满怀惊喜地抬起头来,一双猫瞳眨了眨,「随便。」   我怒而摔碗,站起身来往厨房走。   冰箱门开开合合,响声震荡着整间屋子。没多久我回来了,手上沾满了水珠,把一罐老干妈扣在他面前——   「给你,这是配菜。」抽了张餐巾纸,「我拧不开。」   不愧是网球运动员,他迅速拧开阀门并且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在我那句「别吃太多」脱口而出之前,把鲜红的辣酱送进了嘴里。   我:「……」   「啊啊啊啊——————————!!!」   我:「……」   「卧槽这么辣!!!!水水水水水在哪里!!!!!!」   我默默递上早就准备好的一次性杯子。   切原赤也指节泛白,捏着杯壁一饮而尽,然后虚脱般趴在茶几上喘息。   我把手伸到他眼前:「Are you OK?」   他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看我。   「……对不起。」我双手合十朝他道歉,「忘了你不懂英文,忘了告诉你,那个,其实只要沾一点点就好了。」   网球场外的切原其实很少动怒,或许是被我这么一折腾他也没脾气了,只好像条脱水的海带一样黏在桌上。   我把自己一口都没动过的饭推给他,拧上老干妈的盖子,辣油淋得满手都是。   脱水的海带动了一下,终于有气无力地端起了碗。   我把脏兮兮的手伸到他眼前抖了抖,「快,给我张餐巾纸。」   切原也跟着抖了抖,问我这玩意儿是啥,夭寿啦怎么这么辣_(:зゝ∠)_   我低头慢条斯理地擦着双手,「Gilt管这叫来自中国的进口奢侈品,传说这一瓶价值十二刀呢……」   他立刻放下筷子开始嘟嘟囔囔地做外汇换算,三秒钟后头顶「噗」地腾升起一股黑烟……   我:「你可以先把美元转人民币,再把人民币转日元……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人民币的外汇……」   切原气鼓鼓地说不用!走开走开!你在小瞧我?!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掌。默然地重新拧开盖子,撬起一筷子辣酱放进嘴里。回味了一会儿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咽下。   然后抬头见他一脸不忿地继续同一瓶辣酱过不去,说什么管它多少钱啊你能坐到小爷我也能做到,才不要输给你这家伙呢云云。   夏日的蝉鸣一下子消失了,客厅里流光暗涌。他一筷子又一筷子顽固地搅动着辣酱,喝醉了似的双颊微酡,米饭上空的最后一丝蒸汽终于化散在26°C的空调风里。   我盘腿坐在茶几前看着他,仿佛眼前就是那个球场上一度被压制被嘲弄不屑的少年,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开启红眼状态,原地满血复活的样子。   而这双眼睛,属于小学六年级的苏许。   *   我把那床几百年没人睡过的备用床单从大太阳下收起来,抱在怀中朝客房走去,一不留神直接撞在了切原赤也身上。   他揉着后脑勺无奈地看着我,下一秒顺势接过,还很轻松地掂了掂:「不重啊,瞧你那表现。」   ……切原君你现在是寄人篱下哦。   我们俩合力为他整理出了一方临时居所,干体力活对切原赤也来说或许易如反掌,甚至还有嘲笑我的余力,但精工细活一上手他未必还笑得出来。且看这家伙扯着床单忘了被套,不是这头反了就是那边低了,笨手笨脚一看就是没做过家务活的样子,我只好大手一挥把他赶出房间,十分钟后再度拉开门,指着整洁如新的客房朝他吹了声口哨。   「这不就OK了吗,瞧你那表现。」   他打着哈欠看向我,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你那声口哨吹得不对。   我:Σ( ° △ °|||)︴   眼睁睁地注视着切原赤也走到床边坐下,伸了个懒腰,直挺挺地就着那床崭新的被单倒了下去——我连忙三步上前,拉住他。   「……?」他的眼睛里好像写满了「麻烦的女人」几个大字。   我叹口气,把他身上灰扑扑的队服扒下来(切原:我屮艸芔茻想被老子击溃吗!我:……请问您有球拍吗OvO),扔进洗衣机,转身一头扎进衣柜,把长袖衬衫外套扔得满地都是,在切原赤也(Д≡Д)的目光笼罩下,从底层抽出一套皱巴巴的夏装,往他怀中一塞。   切原赤也被我粗暴的举动折腾得很茫然,抖开衣服后他似乎更茫然了,「这是谁的衣服?你爸的?」   「我爸要是住在这里,那么小伙子你只好露宿街头了。」我弯腰拾起满地狼藉,站起来,一股脑儿全部挤进衣柜狭窄的格子,「你手上那件是我校服。」   他大张着的嘴巴能塞进整整一个白煮蛋:「校校校校校服?这、这件梅干菜一样的玩意儿是校服?」   「中文学得不错,至少会用比喻了。」我砰地一声关上柜门,转过身笑眯眯地打量他,「这是我家唯一的男装,你先凑合着穿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别开脑袋,一脸痛心疾首:「难不成你想光着膀子?原来切原同学还有耍流氓这一癖好。」   他又露出那种仿佛是在看二傻子的表情:「你的衣服我能穿?」然后伸出手夸张地比划了一番,「咱俩差多少?十厘米了吧?」   少年修长的手指掠过我的额头,直抵他的下巴。蜻蜓点水般的一暖,从头顶一路蔓延,浸没脚踝。   我胸膛里那颗熄灭已久的少女心忽然烧起来了。   「十厘米多好,最萌身高差。」   我踮起脚来揉他的脑袋,被少年后退一步轻松躲开,一晃神,我的头发就惨遭黑手,被他揉成了一个鸡窝。   抬头就见切原一脸诡计得逞的愉悦,「没错没错,十厘米最好。」   气得我当机立断弓起手肘捅了他一个透心凉。   「中国特色,男女适用,老少咸宜,你手上这条老子从十三岁穿到了十六岁,爱要不要!」   当然,一个小时后我手捧湿漉漉的原版立海队服,如梦似幻地表示这件外套自己要弄成标本挂在床头并被切原奋力制止之类的事情,又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七夕快乐www 军训期间,有事回家,溜上来更新一发……虽然你们看到的时候估计我已经站在大太阳下了_(:зゝ∠)_ 分班考结束啦成绩棒棒哒,开心中☆ 就是军训导致心有点累……   ☆、[05]近在远方      晚上六点整。   切原赤也双手插兜悠闲地走在我身侧,不时左顾右盼,昏黄的光线在他的睫毛上踩下一圈脚印。无论是一头自然卷的发还是那张脸,都引来了不少人——尤其是女孩子的侧目。    相比之下我就是个买单付账的。   和这个人肩并肩走着,脚下的土地久经阳光炙烤,蒸腾起焦糊的气息,仿佛踩在缓缓流动的糖浆上。   已经升入国三的切原赤也,个头窜得飞快。剑眉上扬,星目灼灼,逐渐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下巴,多少篇同人文中不厌其烦提及的那点稚气,不经世事的懵懂迷茫,U17集训中堪比青学三人组的大呼小叫,终于随着四季变换被一点一点抛在了身后。   我一度能将他的年表倒背如流,记得每一场比赛的分数,熟知他的各种得意技,也曾自负地剥开官方设定的千丝万缕,研究他的个性,摸清他的成长轨迹,或者仅凭一腔热血的爱与执着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又一个字节,写他姐姐始终别扭的关心,写他与女友的相知相守,写他的自负,写他的骄傲,写他的执着与动容——然而现在他站在这里,从虚妄的文字和闪烁的画面里走出来,抬起头看向我,问,为什么不能是我的故事呢?   我曾经和所有人一起,做不痛不痒的旁观者,在平行世界主宰他的喜怒哀乐。这个踏踏实实站在身侧的大男孩一瞬间让我觉得不真实。然而我说不清,也不愿承认,不真实的到底是他,还是我这些年来自以为是的臆想。   沿着本镇最繁华的商业街走了一段,切原赤也的眼睛亮起来,像是点上了小小的一簇火苗。   接着他回过头来,猛地一拍我的肩膀:「喂喂,我们去那里吧!」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恍惚间抬起头,就看到一家新开业的烤肉店在不远处闪着霓虹光彩。门口罗列的宣传招牌撞进眼帘,不愧为动态视力奇佳的王牌选手,切原瞬间在其中辨认出了优惠措施——   「那里那里!!你看到没有?」他手指一点,「上面写着——『吃完就能免单』!」   随意下论断是不对的。   那个绝尘而去玩命狂奔的身影让我决心将刚才的话推翻重来。   吃完免单这类活动在日本作品中实在很常见,切原赤也一看就是当年大杀四方吃遍天下的个中老手。于是整整一个小时的挑战时间里我一直在给他打下手,端茶倒水,擦汗扇风,手忙脚乱地把生肉夹到火上烘烤,翻面,刷酱——一个帅气的大胃王自然能吸引无数群众的目光,直到我错把辣酱当调味料一股脑儿全抹在了那片五花肉上。   一束火光腾地窜上那撮海带般的卷发。   无数道目光瞬间扎在我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谁知道你不会吃辣!!!!!不要恶魔化啊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事好商量!!!」   他双眼充血,死盯着一脸惊恐的我。不一会儿火熄灭了,脑袋上升起一道白烟……   「靠,」切原赤也的双手紧握成拳,咚的一声砸在桌上,「你丫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的目光顺着烟雾一路向上攀岩,终于在越过天花板触到吊灯时被闪瞎了眼。   我眼含热泪,忧伤地与他对视:「看着我的眼睛……我像是那种卑鄙无耻之徒吗?」   他说,像。   然后趁我大脑当机一腔热血都喂了狗的时候,诚恳地补充道,因为白天太过殷勤,所以我看起来更像个卖安利的。   我:「……」   切原赤也你不许动!这个词儿你是哪儿学的!!!!!   即使历尽波折、内讧无数,我们俩最终还是完成了挑战。叉子铿然落下,溅起孜孜香气,那一瞬间整个餐厅的食客们都纷纷侧目,潮水般涌来的掌声一下子包围了这张餐桌。   切原赤也挠着头大声问服务员他用了多久,一定打破了记录没错吧?!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盛赞,无论出于假意或真心,一如当年才踏上球场就嚷嚷着自己十三分钟结束一局比赛的壮举,无视一切,怀揣少年人凌厉的骄傲。   这一块的服务生是个大姐姐,梨花头,看上去二十多岁。她似乎极喜欢这个大大咧咧又帅气逼人的男孩子,一边走过来恭喜他成为本店达成挑战的第一人,一边摇摇手中的拍立得,问,二位要不要合影留念一下?   「这……」   我一晃神,回头就听见他在桌子另一头大声说好啊好啊。   我和他在餐厅刷得雪白的照片墙前摆好造型,准确来说,是切原随随便便凹出了模特姿势而我却一直纠结于领子袖口头发笑容这些小细节中——直到大姐姐甩了甩因端着相机而酸涩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往里靠点儿,」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颊仿佛染尽了胭脂,「我这取景框不够大。」   我立刻心领神会,暗搓搓地跑到了切原身边,胳膊一环牢牢搭住了少年的肩胛。   他愣了愣,不明就里地挺直了脊背。瘦削的身体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没有别扭地挣脱。   我们就这样并肩站着。在餐厅人声鼎沸的喧嚣和烤肉浓郁的香气里,在前路不明、随时可能被人识破身份的惴惴不安里,我的余光落在切原脸上,少年眉目舒展,笑容朗朗。   他第一次离我那样近。   然而此时此刻我脑子里徘徊地却还是刚才那一刹那的失落。   我站在柔光边缘,看着他被掌声叫好围在中央。那双眼睛里只有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他的天地很大,世界却很小,大到我的目光遥不可及,小到我费尽力气也走不进去。   闲着没事儿别一个人装小资文艺,尤其是早已过了对着屏幕YY的年纪,更别动不动胡思乱想。我连一个完整的笑容都没拉开,大姐姐就已经重新端稳相机,清脆地摁下了快门。   咔擦。   ……说好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呢?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我内心几乎是崩溃地注视着这台拍立得,看到白色的成片从下端缓缓吐出来。切原支棱着脑袋凑过来,被我大手一挥推开了。   「……为啥你能夹在钱包里我都没法看?!不公平!」   此刻我已然拾掇起满心的惆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看着那张写满了「你丫陪我肖像权」的,俊俏的脸:「首先你得有个钱包吧。」   他轻哼一声,说买一个不就成了,你你你你快把照片交出来!   「没钱你买个鬼。」我挑眉,「有钱了先把住宿伙食水电费垫上,乖。」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切原赤也在鲜血淋漓的事实面前一下子蔫儿巴了,苦大仇深的目□□鼓鼓地盯着我,仿佛十九世纪即将揭竿而起的无产阶级劳苦大众,筑起高墙抗拒资本家们的无人道奴役。   可是巴黎公社也只存在了三个月。   我在众目睽睽下拉着他走出餐厅,一路上嘴角都挂着得意的笑容。包养小白脸的富婆上身,身体力行了什么叫有钱任性,虽然……这一看就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比喻。   身边那个路痴蹲在马路牙子上迷茫地问我接下来去哪儿啊,我摸摸下巴,说要带他去置办一套行头,不能总穿着校服。   于是我便轻车熟路地领着切原赤也在人与人之间穿梭,多次无视他「服装店不是在这里吗你要去哪」的抗议和疑惑,最后停在商业街的十字路口。   我拍拍一头雾水的他:「你准备往左还是往右?」   路痴同学晕头转向地看着我:「……有区别吗?」   「说实话,没有。」下一秒我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走上左手边的道路,并且自知对方也只有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会任我折腾摆布,此时不作威作福更待何时。   切原赤也大概满心欢喜地以为土豪如我,必定要带他出入顶级成衣定制店,再不济也应当去运动装专卖店里挑挑拣拣一番,所以当我俩最终在一条不通车的步行街入口停下脚步时,他望着眼前一水儿五彩缤纷的路边摊,忽然露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   接着他低头看我一眼,又把到口的失望咽了下去。   寄人篱下必要看人脸色,我很遗憾切原赤也居然无师自通了这一点。于是只好苦心婆心地对他进行思想教育,什么勤俭节约艰苦朴素啦,什么你走之后这些衣服只能捐赠灾区啦,什么……没想到他只是朝我摆摆手,说这哪跟哪儿啊,我只是觉得逛街这种差事儿实在很麻烦,要不,我们就在第一家买,买完就回去?   我一怒之下拿起一打大爷背心。二话不说就要结账。   站在衣架边玩手机的小姑娘闻言,拉开MINI Cooper的车门,从副驾驶座上拎出一大袋子没拆封的衣服问我别的还要不要?又是一个开着豪车摆地摊的典型。   我在切原狐疑的目光中,摸摸钱包朝她笑得客气,说就这些吧,生怕她的随口吐槽让身边那家伙揭竿而起。   没想到她只是麻利地抽空回了条微信,一边找零一边说,今天特流行这个款式,Tank top,国外很多明星都这么穿!   我:「……」   然后迅速转头诚恳地看着切原赤也:「看看看,我果然没骗你,对不对?」   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U17集训中堪比青学三人组的大呼小叫】:真的很想吐槽啊!!!!尤其是在真田亚久津组合双打的那几话里,赤也一口一个“出现了!”“出现了!是副部长的‘揍我’!!!!”让我印象格外深刻……hhhh 曾经的本命出现在面前,成长了不少,离自己又近又远,小许当然会患得患失啦……   ☆、[06]生活在别处   其实穿什么倒也真的无所谓,如果不是成天套着校服和队服晃来晃去会引发视觉疲劳,切原赤也说不定真不需要这一打汗衫。   提着廉价的黑色塑料袋子,我们俩又在步行街上逛了一会儿。切原赤也一边大声抱怨,一边在「一件九折两件八折三件折上折」的扩音喇叭高声喧哗中左顾右盼,年轻的脸庞上印出灯火辉煌。   我拿起一件T恤往他身上比划,少年双手插兜硬生生站出了衣服架子的风采。这边的摊主是忙于生计的中年大妈,那张胭脂红艳抹的嘴能说会道,直夸小伙子这样也帅气那样也好看。   切原赤也扭头打量我一眼,忽然笑着说对了对了阿姨您觉得她怎么样?   大妈不明就里地盯着我这位金主,愣了一拍,直说小姑娘长得也真俊!   我抿起嘴角捅了捅在一旁哈哈哈哈的切原赤也。   他佯作委屈地说我看你一言不发地杵在那里,还以为你生气了呢,女人真是麻烦啊哈哈哈哈。换来我恼羞成怒的付钱走人。   后来我撕开一个又一个塑料袋,把那一晚的累累战果铺平了摊在床上。他倚着门全程旁观这一幕,小声念叨了一句女人真可怕。   「有本事你别穿。」   切原赤也自认没本事,趿着拖鞋走过来,捞起一件POLO衫就去浴室洗澡了。踢踏踢踏的跫音落下去,哗啦啦的水声溅起来。   我支着脑袋在日记上一笔一划地写,2015年6月19日,晴朗无风。   「我遇见了萝莉时代的初恋。」   忽然一团乱七八糟的海带凑了上来,温热的鼻息轻轻挠着我的脖颈。我侧过脸,恰好撞上切原赤也的视线,他从头到脚,连眼睛深处都是湿漉漉的,像是一个从洪水中逃出来的人。   「你在干嘛?」我满脸戒备地合上日记,护在胸前,显然还没忘记早上那双罪恶之手的所作所为。   他眨眨眼睛,抄起一块毛巾就往自己的脑袋上乱揉:「我洗完了。」   我:「……」   我想今后的日子里真的有必要教教他说话的艺术。否则一个简简单单的陈述句,为什么能在这家伙的口中酝酿出千回百转的意味?就因为他长得帅?   切原赤也看我目光缥缈意识混沌,显然连招呼都不打就神游去了某地。只好自讨没趣地直起身子,环顾房间一圈,忽然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来就见他指着我的床头,目光落在当初他空降兵般掉出来的海报上那片空白,一脸惊恐:「那里的人呢!!!」   我戳了戳他裹着一块浴巾的肚子:「在这里。」   会心一击,切原赤也憔悴地走掉了。   我笑眯眯地重新拾起笔,胳膊肘压在日记本的中线上,写完一个字却又再次涂掉,忽然没了记流水账的兴趣。   只好打开钱包,抽出那张在烤肉店昏黄光线中拍下的照片,白白的底片放在台灯下照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显现出影像。像是从水底浮起来的记忆。   照片中央的我和切原赤也挨得很近,胳膊两张年轻脸上一下子绽开弯弯十朵月牙儿。   我凑过去仔细打量,鼻尖抵在边框上。看了太久太久,直到那一对傻乎乎的剪刀手几乎要在视网膜上扎下根来。最后忽然笑了。   原来那个被我环住肩膀的家伙,是有一点点脸红的。   即使只有一点点,像是天边的霞光打翻了调色盘,一抹胭脂色,溅上了他的脸颊。   *   逝者如斯,我的日记却从此停在这一天。   *   我和切原赤也没羞没躁的同居生活终结于六月二十一号。   又是一个平凡的晚上。我从厨房里慢吞吞地走出来,手里拿着锅铲,整个人往外哗哗哗地冒热气。切原赤也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台iPAD,脸凑得很近,鼻尖快要吻在显示屏上。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关掉了音频,抬起头,目光接触到我系在腰际的粉色Hello Kitty围裙,瞬间爆发出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几分钟不止。   我「……」了一会儿,柳眉倒竖,走上前抽掉那台PAD就把他赶下楼拔葱。   「单元门外左拐五十米,不会迷路吧?」转头冲着没关严实的门喊。   「不会……」门缝里探出来一只毛绒绒的脑袋,眼神和发型一样迷茫,「……吧?」   我被那个千回百转的回答气得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只好用乘以三的摆手表达自己的嫌弃。   客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刚从只装了电扇的厨房里走出来,汗水像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地伏在背上。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家里再次陷入古井一样的死寂,我跑到空调前把脑袋伸过去,吹得整个人快要飞起来,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请出列!」   我动作飞快,「到!」   「砰!好了,下一个!」   「…………」   这就是吴双在□□上召唤我的方式之一。   我俩曾就这个问题探讨过无数次,最后我的所有不满被他一句「这总比『在吗』新鲜多了吧」干脆驳回。   那时正值盛夏,我在补课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他。吴双扔掉打工的行头,兴致很高地说同桌我请你喝饮料吧,结果却变成了我端着仙草冰坐在太阳伞底下,撑着脑袋看他把手中那叠传单折来翻去,上头印着我参加的校外补课机构大大的招牌,最后成型的纸飞机一架架扔向远方,吴双偏过头来和我开玩笑,这才初一你补什么课啊。   我眨眨眼睛看着他,你还未成年发什么传单啊。   他耸耸肩说,我要养活自己啊。   抬头就看到我波澜不惊的脸,淡淡地打趣他,话说每次你打招呼的方式怎么都这么奇怪?   无意间撞破了吴双家境不好的秘密,多年后我却格外感谢自己当年的活络和不坚持。金钱有多重要,初一的我未必知道。然而我知道的是,尊重对他而言的可贵。   又比如现在,跃动在手机屏幕上的那句「今天很暴躁啊同桌~只是告诉你一声,中考成绩能查了」。   目光愣愣地钉在那一行字上,腰间的围裙系得太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慢慢地打字,指关节像是生了锈。   ——「知道了,吃完饭就去。」   然后摁下锁屏,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跑进厨房关了煤气灶,靠在料理台上大口呼吸,像是一个溺了水的人。   「一、六、八……四……六……一……六……零……」   点开拨号盘按下查分号码的第一个键时,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就即将跃出喉咙,只有抵上胸腔里仅剩的勇气才能把它硬生生逼回去。   「明天录取分数线就出来了,要我发一份给你么?」通知栏里吴双的回复接连冒出来。   我摇摇头,这才意识到他看不到。   嘟嘟嘟的声音被扯成细密的网,机械而清越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我捏紧了薄薄的手机外壳。   加上体测,620分满分,我打了569分,比县一中往年的录取分数高出一大截。但是距离我预备报考的省实验还差了微妙的十分。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给吴双回复了我的分数。   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我,苏许,十六岁,有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人生。   我所见过的分流从小学毕业就开始了。身边不少成绩出挑奥赛也拿的出手的同学纷纷通过考试、套关系和交赞助费跻身于省城的各种私立初中,在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几前多少名就有机会进入「前三所」高中的地方继续崭头露角。我却和大部分人一起留了下来,选择家门口的实验中学就读,我校学生大多以县一中为目标,浑浑噩噩地混过初中两年,初三努力一把,然后吃喝玩乐整个夏天,在军训的时候被晒成C-12。   不同的是,初一时,我父母被调去了省城。我却没能办成转学,只能在中考时考进省城。   然而省城名校里,只有省实在这个家乡的小县城投放了名额。   只有两个。   对于很多小留学生而言,少年时期空降美利坚,直接念高一,毕业后只要通过毕业考试就不再需要托福或SAT的成绩便可直接申请当地大学。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要通过中考这条路进入名校,其难度远比就读一所有名的初中高出许多。   机会成本的意义终于显现出来。于是我从初一暑假开始接触竞赛,挤破了头在各种排名中争一个上游,照片常年挂在学校的公告栏里,吴双经过的时候总说,真像银行前面那些卷钱不还的老赖。在我拿下全县第一的那个初二暑假,我们的班主任曾预言,我将会是摘走那两个稀有名额的,幸运儿之一。   好成绩是一种博人喜爱的资本。并没有多少能力、对班级事务也不太上心的我因此成了班长,成天出入教师办公室,夏天吹空调,冬天打暖气,每每把胳膊上未散尽的余温伸到吴双的后颈,他总会哇哇乱叫着说你这个资本主义的走狗!   有时候夜里忽然惊醒,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被同龄的少男少女们理解也好,交不到手拉手一块儿逛街的闺蜜也罢,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要的生活在别处。在别处。   吴双好像说过,我是他见过最早熟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召唤方式——来自微博 如果有人知道所谓的「前三所」……那么,你的家乡和我的家乡就很近了,真的。 终于回家了QAQ好累好累好累QAQ求评论!快点拥抱我!   ☆、[07]点滴到天明   我的整个初中生活就像被两种不同的情绪煎熬到焦糊的荷包蛋。常常会在嘈杂喧嚣的自习课上抬起头,长长地叹口气,一种怅然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我的早熟,和别人沉湎其中却不自知的快乐,到底是哪一种更有意义呢?   然而一年后的夏天,我站在热气腾腾的厨房中央,被油烟味围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能够抛开这个无意义的问题直面事实——我落榜了。   十分的差距,是再多竞赛卷子都填不上的罅隙。   今年的中考试卷整体偏难,县一中的分数线大概会降得厉害,这时候上□□群一看,绝对少不了语气欢快地抱怨着「考砸了得去职高混日子」的好学生。   吴双大概也在其中吧?   三年过去,我们还是成了一样的人。   心里的大石头随着电话的挂断轰隆隆地滚下,很轻松,也很疲惫。我转头看着出现在厨房门口的切原赤也,他手里攥着一把绿油油的葱,探头探脑地问我今晚吃什么。   我走过去把门关上,强挽起一个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的表情:「蛋炒饭。」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和踢踢踏踏的脚步都被关在外面,世界清净了。   我抱着膝盖无声坐下,脊背紧贴着冰冷的白墙,眼泪终于一滴一滴落在了腿上。   *   我盛起两盘蛋炒饭,经过几天的磨合,切原赤也已经能在看到我走出厨房的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PAD,飞速拉开碗柜,按我的叮咛不要钱地加入紫菜,半包调料,二百毫升开水,然后四平八稳地将这碗紫菜汤端上餐桌。   我对自己的□□成果表示非常满意。   我们俩面对面在餐桌两侧坐下,他大大咧咧地吼上一声「我开动了」就埋头专心于自己的晚饭,动作很快,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还是滚了一天泥巴筋疲力尽地回到家的那种。   我见他在桌上留下了饭粒,于是敲敲盘子批评道,难道你没听过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诚恳地看着我:「这……真没有。」   我挫败地揉了揉脸:「那就听我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好了,这两句诗给你怎样的启迪?」   切原赤也支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了三秒钟。   「诗人的饭装在盘子里,所以应该是在吃咖喱饭或者炒饭。」   我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攥着两根水淋淋的筷子,带上厨房的门,切原赤也已经吃完了。我苦口婆心的启迪他至少听进去了一点,那枚盘子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我凑过去瞅了瞅,骨瓷表面光洁如新,差点儿能照出那张呆愣迷茫的脸。   「……切原,」我扭头叫他,「你这是有舔盘子的习惯吗?」   我的初恋表示帅气如他怎么可能做这种接地气的事情。   对不起。我望着沙发上那个盯着视频里的自己看得津津有味的家伙,心想。把你当成我们班上那些逃荒的男生了,虽然你本身也差不了多少。   无意中与□□十六岁少年们同调的切原赤也,在酒足饭饱之后再一次被我赶下了楼,美其名曰饭后锻炼。   那个提着一袋子厨余垃圾的苦逼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尽头,视网膜上的残影尚且拉拉拽拽不肯谢幕,耳边却又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像是耐心的节拍。   我扒着猫眼向外看。自知这次绝对不可能是落了东西的切原赤也。一来他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身无分文什么都不可能忘记,二来以他那性格,肯敲个门都算是给我面子,丫大概更倾向于用踹的。   咚咚咚。   门外的人抬起手,叩门声钝钝的,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   我的目光从猫眼上移开,辗转万水千山,终于落在门把上。银灰色的金属接手客厅淡白的灯光,轻轻一抛,温柔而残忍地驻扎进我的眼眶。   我伸出手。   拧下门把。   向外推开。   然后迎上来客的目光,颤抖着嗓子叫了一声——   「爸。」   *   我爸笑眯眯地走进来,站在玄关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目光落回到我身上。   「干嘛这么紧张?」他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爸爸又不是土匪。」   我垂着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吸吸鼻子,收回快要失控的情绪。脑子已经飞快地转了一圈,心下庆幸着切原赤也已经出门,他的衣服我全都收尽了衣柜,一件也没有留在阳台上。   感谢这个夏天暴烈的阳光。要是我爸发现我不明不白在家里养了个男人,管他是不是我初恋,估计早就抱着煤气罐冲上去了。   我爸把公文包搁在茶几上,打扮得西装革履仿佛上门家访的班主任。我手忙脚乱地给他泡茶,打开电视,频道调出新闻联播,又乖乖在沙发另一头坐好。真的,如果他换一个形象出场,比如挂在衣柜里那套大爷背心和裤衩,我说不定就能和他一人一听可乐互相吐槽佳片有约了。   他说他回来谈个事儿,正好中考成绩也出来了,于是就来看看我。   语气里的顺便之意让我的心头轻了不少,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又拎起了那颗忐忑的心脏。   「小许,考得怎么样啊?」   我捧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还行吧。」   他放下茶杯拍一拍我的肩膀:「哦?自我感觉这么棒啊!」   考前报志愿,我的同学们,无论是前途光明轻轻松松就能斩获校内前十的优等生,还是混了三年最后只能去读中专职高的后排专业户,无论谁都在第一志愿那栏填上了「县一中」的字眼。   用吴双嬉皮笑脸的话解释,就是癞□□想吃天鹅肉的心情总是要有的,万一考上了呢?   然而我填的三项是省实本部,省实自费,省实分校。   两个月前,夏天还没有来。我爸妈和我班主任都对我报志愿的方法很满意,笃定到甚至没人肯说一句填个保底志愿县来抹黑我的大好前程。   最后还是我信不过自己,在上交表格前把自己那张抢回来匆匆改了一番,划掉末尾的「省实分部」,一笔一划仓促地填了「县一中」,遮遮掩掩,生怕被别人看见。   所以到今天,坐在客厅明晃晃的灯光下,我依旧不知道,当时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一种识时务的补救,还是一眼就看穿了结局的否定?   我爸见我半天没有说话,又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从神态到动作,全然不似兢兢业业才爬到省分行高层,负责中小企业贷款,打拼到一身亚健康慢性病的半个精英人士。倒像是一直在市委大院的有关部门里面混着,养养花鸟鱼,打打太极拳的退休老干部预备役。   退休老干部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新闻,这才清清嗓子开口:「怎么了,还是……这次没考好啊?」   他轻松的语气像一柄羽毛刷,一下一下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绞紧了衣角:「……恩。」   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好多年前,因为数学考试没拿到满分而蔫蔫地杵在我爸面前的那个童年。我爸从小就不太会为子女的争气与否慌乱责备,那时候他粗粗浏览一遍试卷说不要紧,见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差点儿就大手一挥断言咱不学了,一本正经恍若慷慨就义的样子逗笑了我和我妈。现在他风轻云淡地拍拍我说,小许别难过,大不了咱不考嘛。交点择校费,县一中还是能读的吧?   「能读……」当然能读,我哽咽了一下,「保底志愿,我填了县一中。」   我爸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转头,好像瞬间不明白我在这儿难过什么了,甚至非常不上道地安慰说,小许啊,其实填志愿时你就具备了考上省实的心理条件了,胜不骄败不馁还懂得留后路,很好很好。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笑。   当年因为插科打诨而被拦下的泪水,终于还是决了时光这道长堤,轰轰烈烈涌上心头,席卷眼眶。   我在我爸渐渐深沉的目光里哭得稀里哗啦。 作者有话要说:  「诗人的饭装在盘子里,所以应该是在吃咖喱饭或者炒饭。」*这个梗来自两色风景微博   ☆、[08]因为你不懂   我宁肯我爸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指责我临到关头没能发挥出最好水平,叹惋三年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而不是安然坐在电视机前,留给我一个足够宽厚平静的肩膀,说没事儿,其实我们只是希望你高中能考出去,但要是真考不上也无所谓,你这分数上县一中的实验班绰绰有余……   他像任何一个精于写报告做文章的老干部那样侃侃而谈,举例子列数字,说县一中实验班的一本率是百分之九十几,每年都有多少学生浙大上线,也不是没有走出过高一学完三年内容斩获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留学常青藤现在被请回交大教书、主攻纯数学领域的幸运儿……   我没有出声打断我爸,我没能。   断了线的珠子和金豆豆都太俗,像是小学生笔下的周记,那换个比喻吧。我觉得我的眼泪,仿佛梅雨季节温吞闷热的雨水,固执地落了一地,点点滴滴,点滴到天明。   我爸终于不说话了,他就坐在一边看着我哭。电视里新闻联播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拍击着耳畔,渐渐远去,下一秒,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一个溺水的家伙,我被人揪着头发从咕咚咕咚冒泡的池子里猛地拉出来。头皮痛得发麻,喉咙酸涩讲不出话来,却迫不及待湿淋淋地爬到岸上。   于是在我爸震惊的目光中,我猛地站起身,奔向门口。   老旧的防盗门向外推开,掀起一阵风。楼道昏暗,切原赤也拎着垃圾桶站在那里,抬起胳膊朝我打了个哈欠。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趁他开口之前伸出手,死死地捂住少年的嘴巴。   「嘘——别说话,我家有人。」   我压低声音,对上他猫眼圆睁的视线。温热的唇瓣擦过掌心,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扯来几片晚霞遮羞,可我知道,我的眼角,一定已经肿得通红。   然后不顾他是不是听懂,径自拉上房门。   我爸手里拿着遥控器,「谁啊?」   「不认识。」我耸耸肩,光脚跑回沙发边坐下,「走错门了吧。」   他点点头,继续漫无目的地换台。我直勾勾地盯着不断闪烁着的电视屏幕,眼框居然就莫名其妙地干了。   两个人不知枯坐了多久,空调呼呼地往外吐着冷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刷上一层薄薄的颜料也就成了彩虹。   我爸终于在一档火遍全网的亲子节目前放下了遥控器,拎起公文包,冲我努努嘴:「我先走了,今晚还要回去呢。志愿的事情也就这样了,有什么问题再打电话给我吧。」   我起身送客,茶几上他的那杯茶已经见底。我爸先一步走到门口换鞋,打量着地摊上横陈着的整整一排板鞋,便笑我像个不懂得收拾的时髦女人。   「真像你妈。」他再一次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红着眼圈看他,没有躲开,「我给你找了个节目。不开心的时候多看看,还蛮有意思的,你妈每个星期五都守在电视机前面追。」   他顿了顿,说,还真有点儿你小学时候看网球王子的劲头。   我挥挥手,道一声,爸爸再见。   *   切原赤也被楼道里猖獗的蚊子啃了一口又一口,满身是包,我每往他的皮肤点一滴风油精,就要收获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是你太帅了,」这样说时我正朝他脸颊下手,「所以特别招蚊子。」   他龇牙咧嘴地拆穿我,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地把我关在外面,小爷就是长得帅,招你惹你了?   我专心地给他抹风油精,淡淡的清凉萦绕鼻尖。   然而他显然对这样的一言不发表示不满,轻哼一声,问:「刚才那个是你爸?」   「恩,」我波澜不惊地扳过他的下巴,「我俩长得像吗?」   切原赤也自动过滤掉我那后半个分句,挠挠头顶心不安分地说,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聊什么高中什么报志愿……是毕业联考吗?你居然只有国三——喂喂喂轻点!很痛啊!!   「是是是——」我放缓动作,敷衍道,「怎么,我看起来像高三?」   我丝毫没有与他谈论中考成绩的兴趣,何必交浅言深,防盗门一关,这件伤心事也就一起翻过去了。与其让我和一个体制外的家伙解释应试教育,不如打开手机去□□群里刷个屏耗掉一些4G党的流量,至少这个非常时期还有网可上的,都是从这场分流中逃出生天的幸运儿。   失恩宫女面,落第举人心。他又怎么会懂。   出人意料的是,切原赤也在这个问题上居然异常执着。他充分发挥了当年一纸战书寄向网球部的死缠烂打,接连不断的好奇心到最后连我都疲于应付。   「所以那是联考没错咯?」   「恩。」   「诶诶,你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   「你们也是先填志愿?跟我们一样嘛!录了没?」   「差也差不多。」   「那,」他困扰地抓抓脸颊,风油精全都染进指甲缝里,「干嘛还一副有人欠你八百两银子的样子?刚才开门的时候眼睛红的像兔子,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爸发现了什么呢……」   「我爸能发现什么?发现我在家养了一个陌生男人?」我把风油精举到鼻尖深深嗅了一口,一如当年于闷热逼仄的教室中抬起头,在周遭吵吵嚷嚷四面楚歌的包围圈中强迫自己收心、做题的样子。   头脑简单的好处就是,他完全不会因为我的插科打诨而偏离重点,依然不依不饶地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我落榜了。」我万般无奈地看着他,「第一和第二志愿一个都没考上。」   切原猛地抬起头来,黑曜石般的瞳仁深处,星星点点的歉意浮浮沉沉。   他沉默了好久,才挠挠后脑勺说,那、那第三志愿呢?   我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中了。本地公立,也算是我县教育系统的地头蛇——不,龙头老大。   气氛沉闷,于是他难得用了脑子思考:「那么这所学校的高分段和你那第一志愿相比,究竟有多大区别?」   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少是少了点儿,但要是能排进年段前十,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学的确是没问题的。省实竞争激烈,牛人满地走才子贱如狗,加上蠢蠢欲动的水土不服、心理落差,留下来至少避免了举目无亲的尴尬,说不定能捞到更不错的结局。   这番说辞把我自己都打动了。好像站在这儿耍耍嘴皮子,一条康庄大道就此铺展在眼前,三年后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全然不是想入非非。   于是身边的家伙也就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在蚊子包上掐出一个又一个十字,一边笑嘻嘻地说,切,那你还在难过什么,真奇怪。   「我爸也是这么说的。」我沉默了一下,用目光揉了揉那头乱七八糟的卷发,「他可以,但你不能。」   切原好气又好笑地抬起头,脸上一块白一块绿,眼底的不解和劝慰让我很难过。心头腾地窜起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寻不到出路。我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凭什么?」   我别开头,「因为你不懂。」   他笑了,说喂喂喂,哪里的考试不叫考试呀。瞧瞧你,不过是没考好而已,怎么跟天塌下来似的——   「你懂个屁!」   我把风油精狠狠砸在地上,玻璃渣子飞溅开来,满室清凉倒灌进鼻腔,从气管一路辣到肺里。   剧烈的咳嗽声盖过了暗潮汹涌的沉默。   每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家伙,都口口声声地安慰我,说至少你还能读一所不错的高中,何必在这里吃心难过。   可我以为最好的安慰是一言不发,是亲眼瞥见伤疤却熟视无睹轻轻揭过,又或者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让我和着自责一块儿吞下。   切原赤也想说什么,却没能开口。   「刚才……」我慌忙转移话题,斟酌着语气想要补救,强迫自己镇定,脱口而出的却还是浓浓的火药味,「刚才就差点儿被我爸发现了!你想想看后果!」   他噎了一下:「……怪我咯?」   「就怪你!」哭腔卷土重来,我的尖叫被冲得支离破碎,「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跑过来指手画脚,我的中考成绩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成天只知道打网球打网球,你过得多轻松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一学完三年内容斩获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留学常青藤现在被请回交大教书、主攻纯数学领域的幸运儿:这个是我们数学老师常年挂在嘴边的例子- - 这章算不算隔着门见家长……。   ☆、[09]西西弗斯的长跑      我神经质地绞紧了衣角,大声说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天生受人宠爱,无论做什么成功都唾手可得,即使失败了也带着卷土重来未可知的豪气万丈!   你的世界何其单纯,一拍一球足以概括,少年心性的骄傲跋扈都能被温柔包容。然而一个好学生的礼貌沉默和微笑疏离,可以被理解为孤傲,也可以理解为呆滞,全看大家是崇拜还是妒忌,或者怜悯。如今功亏一篑,大家却只是摆摆手说没关系,劝我看开点儿,眼底荡漾着深深深深深不见底的怜惜,像一柄柄匕首,嗖嗖扎来,把我这么些年的兢兢业业,全凭远方一根虚无缥缈的梧桐枝苦苦支撑的执念捣成了笑话。   不被提及的努力,拿不上台面的自尊。   我把头一寸一寸深埋进膝盖,于是错过了他燎上一圈火红的眼眶:「我轻松自在?」   「难道不是吗?!」我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你告诉我,你那只有网球的生活,除了在球场上失败过,还有遇到什么挫折吗?!何况最后你还再一次赢回来了啊!」   争吵这个词本身就不问对象不分是非,搜肠刮肚用尖酸刻薄的言辞,像是最烈的酒,浇在对方最深的伤口。   一向被人容忍宽慰的他终于不愿意再忍受我的无理取闹,少年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捶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像是砰砰砰叩问着我剧烈起伏的胸膛。   我的气势被满天浮尘打压上去,又不甘心地探头:「所以你怎么会懂!你怎么会懂失败的滋味!」   我以为下一句反驳必定是「我怎么不懂」,接着我们俩就会陷入「你听我解释,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怪圈。然后吵累了,大眼瞪小眼一番,较劲到摆不出新鲜表情,才终归于好,小心翼翼绕开这个禁区,再也不提。   然而切原赤也没给我这个机会。   他转身,走向玄关,勾起球鞋,一室死寂里把门摔得乒呤啪啦震天响。   很可惜我猛然抬头时,那个乱糟糟的脑袋也消失了,一个残影都吝啬留下。但我相信他是红了眼的,鞋底啪嗒啪嗒敲打着楼梯道,脚步声中听得到。   好遗憾。于是我错失了他唯一一次在我面前的动怒和惊惶。唯一一次。   *   他走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晚间档播放着我爸留下的那档节目,后期加上的笑声和鼓掌格外突兀。我从头到脚连心里都像是灌了铅那样重,沉甸甸的,抬不起头。   其实我人生中第一次有自杀的欲望,就是在中考前。   我比班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沉稳淡定,从来没有在模拟中失利,也从来没有因为迫在眉睫的解脱而松懈半分。然而那个晚上,有99%的把握跻身省实的我,坐在地板上,黑黑的小房间里关了灯,也不想复习。   我不停地在想,如果那1%发生,会怎样呢?   为什么我的人生要听凭一场奇怪的考试来摆布呢?   会有多少初中三年勤勤恳恳的家伙一朝手抖名落孙山,又会有多少不学无术的幸运儿进入重点高中,从此拥有了北大清华的第一块敲门砖?   一时的鼠目寸光延伸到现在,那1%果然如期降临。这是报应。   回忆涌上来,泪水就干涸了。   我忽然想要大逆不道地不再背负落榜之后的叹息和嘲讽,也不想再记得三年来自己的执念和努力。像个白痴一样没有责任没有骄傲没有尊严,像个后进生一样浑浑噩噩过一天是一天,像个普通人从来没有遇见过切原赤也,从来都不相信奇迹。让时间停在这一刻,让地震海啸火山爆发奇袭这栋老旧的公寓楼,让一切情绪未经沉淀就在灾难中归于无声。   然而擅自叫停时间是有罪,它会加倍地飞速流逝。抬起头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亲子节目结束转播广告的刹那,窗外的风声忽然变得聒噪起来,好像是知道切原赤也的负气出走,就嚣张地涌进来,我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电视黑屏,灯光消失,只剩下屏幕反射出的幽幽光亮,显示出九点四十五的字样。   停电了。瞬间一道惊雷撕破宁静,狰狞的闪电划开天际。天边的月亮圆圆的,扁扁的,像是一枚药丸,在豆大的雨点里疾速化开,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在黑暗里等了十分钟,抱着膝盖仿佛时刻可能传来的敲门声是唯一热源。感觉有汗从头发里面一路蜿蜒向下,像只小虫,从鬓角开始痒痒麻麻地盘旋到下巴尖。   终于坚持不住,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源,我把脚从沙发上伸了下来,套上拖鞋。然后站起来,紧握手机,走到门口,抓起一串钥匙。   砰地一声,门在身后关上,楼梯道在风雨中飘摇。   切原赤也和我爸的态度一模一样,欺软怕硬如我,也只能冲他发脾气。其实该被狠狠教训一顿的人,是我。   所以我得去找他。   然后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那一晚的记忆已经在褪色得格外模糊,回溯过去,我也不清楚究竟怎样避开了那些雨夜中满溢着危险的硬井盖,又怎样迈出公寓楼,绕小区找了一圈最终走到大门口。冰冷的雨水浇灌下来让双膝颤抖,小腿被猛烈的风裹挟而来的沙石划开。哗啦啦的大雨,像是麻木的流水,奔涌而来,冲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安静夜晚。   切原赤也身无分文,那条校服还是我借他的,我家边上的建筑物不多,离我就读的初中倒是仅仅几百米路程,可是他去那里干什么呢?   我入学那年学校扩建翻新,四百米的标准赛道在这个小镇上数一数二。不少小学开运动会时都会向我们借用场地,窗外是锣鼓喧天的仪仗队,教室里是吱呀吱呀转动的老旧风扇,班主任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粉笔上,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打着滑,像是个走不好路的小孩子。   十点十分,校门早就关了。我顺着校园矮矮的围墙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抬头向铁栅栏内的操场上张望,心里仍然抱着一份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牵挂。   大雨滂沱,那条四百米的标准赛道上竟有人在奔跑。   一圈一圈,无止境的征程。一直以为长跑一项练习痛苦的运动,主动累积痛苦,在痛苦上面叠加痛苦,在痛苦中心发觉痛苦,连绵不绝的痛苦海浪般一波波涌上来,又随即散尽。但若说着西西弗斯般的行为中什么都没有留下——海浪最终塑造了大陆的形状。   「切原赤也!」   他经过离我最近的弯道,我双手扩成喇叭,高喊那个名字。   然而他没有停下,往复进行着位移为零的无用功,像是奔跑在梅比乌斯环上的殉道者。脚步击起的水花一阵一阵溅在我心上,雨水汗水和泪水交织淌下,紧扣着铁栅栏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我站在矮墙一边中邪了似的看着,努力瞪大眼睛,视线拨开混沌,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我终于翻过那座围墙,脚步还没站稳就冲上去将他截停在终点。剧烈运动后依然面色如常的他,脸颊上的水珠汇聚在下颚,无声低落,看着气喘吁吁嘴唇泛白脱水了一样狼狈的我,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垂下头轻轻地说。   「我的生活……要是只有网球就好了。」   后来保安举着手电筒,白光明晃晃地照过来。我拉着他朝一处逃课专用的豁口慌忙逃走。   后来那夜风起云涌,雨过之后月明星稀,我们俩都堵着气没说话。从各占据马路一边大摇大摆地逆行,到因为过往车辆不耐烦的催逼而走上同一侧人行道,沉默无言,左臂与右手之间,画了一道宽宽的看不见的三八线。   后来他嘟嘟囔囔着饿死了饿死了,我说我晚饭还剩了一份,回去给你微波炉转一圈吧。   后来因为楼梯道太窄,我们还是别别扭扭走到了一块儿。我前他后,昏黄的灯光里蚊子猖獗,自己也被咬了好几口。   后来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站在满室灯火辉煌里说你鞋子进水了诶,快点拿到阳台上去。他慢吞吞地应了,把脚上湿漉漉的袜子一起剥下来,经过我身旁,认认真真地说,其实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我失笑:「……诶?都是气话啊……」   「真的真的。」他打断我,一字一句地强调道,「老子可是国中三年英语就没及格过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失败的滋味?!」   *   后来我们和好了,他说那句话时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神态,让我想不笑,都心有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的人生要听凭一场奇怪的考试来摆布呢?*这段感想借鉴了八月长安   ☆、[10]出游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我的房间就被咚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早安~!」   我跳下床,猛地拉开房门,冲着那个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人影恶狠狠地龇牙:「早安切原同学,你知道什么是起床气吗?」   他脸上的笑容在天旋地转的视线里一点点被扭曲,像是一桶被打翻的冰淇淋。   「不知道。」   「……来来来,不知道的话我给你解释一下。听好了,通常在起床时段我的战斗力会飙升到平常的三到五倍所以请离我远一点——」   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我:「这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我像一条脱水的鱼似的靠在门上:「现在几点你知道吗!」   「七点半,」他朝我扬扬手中那个暴躁的闹钟,露出一口白牙,像是卖安利做广告的,「该起床了,以我的经验,这个点网球部已经开始晨练了。」   「………………管我什么事。」而且你也只有迟到的经验吧?   「怎么和你无关啦?」他越过我的胳膊,探进头来向室内张望一番,「我待会要去晨跑。你和我一起去啊~」   我:「……」   自说自话的自来熟实在是,太可怕了。   被切原赤也推进洗手间,拧开龙头迎面浇下,呼啦啦的凉水,温柔地冲掉我脑海中的一团浆糊。   然后我就被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吓得一口吐掉了牙刷。   挽起马尾,套上短袖,拉开冰箱门往嘴里塞了一片全麦面包,咕咚咕咚倒空光明鲜奶一口饮下,我一边锁门一边跳起来勾着运动鞋的鞋舌,切原赤也站在边上双手插兜地等着,帅得简直像是早晨□□点钟初升的太阳,还有点儿晃眼。   我看着他,恍然间仿佛一天现在才真正开始。   跟在这个路痴身后穿过小区的石子路,夏天的清晨一切还裹着露珠,大爷大妈牵着狗四处遛弯儿,高中生背着双肩包骑上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小镇去老师家补课,一百一节。   我左顾右盼,新鲜得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路痴。直到切原赤也诶诶诶了一声说拜托你看着点儿路,才打了个哈欠问他:「话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出去啊?」   他噎了一下:「你、你不怕我就这么穿回去了?」   *   十分钟后我在学校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上累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如涸辙之鲋,只想当场以头抢地。令人气愤的是,切原居然还能慢悠悠地双手插兜在我身侧信步,甚至不止一次地提醒道,还有十圈,还有五百米……   天晓得那一刻我恨不得直接把他打包扔回二次元。   至于「你是猪吗」「哈哈哈哈哈你想走就走吧别装出跑步的样子多累呀」「你不是告诉你们有体育中考的么敢情你丫是贿赂了主考官呀」「喂喂喂你好歹还看运动漫呢真是光说不练假把式」……这些也都是冲我来的。   「……不要拦着我,」最后一圈,我双腿发软目光呆滞地喃喃着,「受到此等奇耻大辱,我怎有颜面继续苟活?我要去死。」   「别想不开。」他扶住我,硬生生提起来,「跑到了终点再说。」   我气得牙痒痒,坐在草地上把脸埋进冰毛巾里,面对切原赤也天真无意却自带会心一击效应的嘲笑,长长地哼了一声。   「切原同学,你知道做人要低调吗?」   他摇摇头。   「那你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还是摇摇头。   我双手交握,一截一截指骨拧地咔咔作响,恍惚间他面色一凛,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作为华夏民族礼仪之邦的子孙,本姑娘今天就要教教你这两条箴言……」我顿了顿,摘掉毛巾,大手一挥,「走,回家!给你补一补新概念英语!」   一个小时后坐在书桌前,支着下巴凝视抄写单词的切原赤也,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萝莉时期的我曾经在一篇同人中具体剖析过他的英语水平,看上去极有道理地为我的初恋小小正了一番名。说他并非笨,也不是懒得背单词,败就败在一塌糊涂的语法水平上——然而此刻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当年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无知言论。   至少我没有笔下女主角的蕙质兰心,分分钟出产一套全面完善的复习计划,咖啡厅的悠扬音乐中家庭教师灵魂上身,短短一个下午就能帮助切原同学脱胎换骨、猛然顿悟。   那厢他呼地舒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笔丢在纸上。我们俩的目光撞在一起,我耸耸肩说,休息一下吧。   没有耐心的我和缺少毅力的他,一休息就是半个小时。我捶捶他说,真的,给你补课要被气死了,你那些学长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啊啊啊。   「大概……车轮战?」他歪头看着我,「胡狼学长不行了就柳生学长上,其实最可怕的是副部长的铁拳制裁……」   丫还总结道,看来他的英语水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真的不是脸皮厚度吗……」   最后切原赤也一边怨念地背单词一边问我,为啥你不是英国人啊……   我:「……?」   他:「这样我不就能掌握英语了,还是无师自通的那种。会中文有用个鬼啊,又不考试,前者想想就开始的要飞起来OwO」   有道理。我默默地捂住脸。想想的确有点带感……   *   日子像流水账一样翻过去。那个晚上我们谁都没再提。   然而切原赤也那句融化在雨声里的剖白,却成了藏进记忆棉絮里的那颗豆子,一翻身,就会硌着腰。   我觉得我成了一个豌豆公主。   *   今年的梅雨季节格外漫长,断断续续,从中考前一直蔓延到七月。仿佛三天不上一次油连最干燥的机械也会从齿轮间绽放出花朵,而锦缎中的金银线长了锈,潮湿的衣服上则生出橙红色的水藻。空气中迷茫着湿雾,好像鱼儿可以从门窗游进游出。   切原赤也曾经嚷嚷过他想去打网球,我指着小区里水位高涨的池子说现在这个情况你也只能去游泳,要不,将就下?   六月二十七号,雨霁天晴如同短暂的喘息。清早起床,一轮砖红色的太阳照亮世界,光芒如砖末般粗粝,又几乎如水般清凉。   单元楼边侵占了绿化的自留地满目疮痍,像是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小镇。   我从衣柜里拎起快要长出蘑菇的背包,带着快要长出蘑菇的切原赤也,顶着满脑袋的蘑菇,走出家门,乘上了那辆十分钟一班的公交。   我的家乡在天目山脚下,七山二水一分田,春砍毛竹夏双抢,县一中在九十年代还只是大片大片的水田,这些年仅凭旅游业迅速开发起来,特色景点遍地开花,农家乐和小酒店里住满了来度假的外乡人。他蹲在站牌前装模作样地研究路线,一会儿头昏脑涨地苦着脸转过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我还真答不上来,只好耸耸肩道,随便逛逛。   我拉着他几番换乘公交,终于在一处距离县城不远的风景区停下。和很多住在天子脚下却不曾到过故宫的帝都小伙伴一样,我之所以能把家乡景点逛个七七八八,纯粹是因为小学初中每年组织的春游。反正在我眼里,全世界的风景区都一个样,游山玩水,林间小道,五块钱一次的观光车,下坡路的刺激与否完全看司机心情,路边有当地人搬来一箱又一箱饮料叫卖,十块太贵?那成啊你去别的地方买去。   时间不早,铺满石子的停车场内早已挤满了旅游大巴,导游举着扩音喇叭清点人数买团体票,异乡客头戴各色各样印上旅社大名的帽子排队站好,司机把大脚丫架在方向盘上假寐。   我高喊着「借过」从人群中钻出来,猎犬一样奔向售票窗口的一尺阴凉:「真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   切原赤也摸着后脑勺问我在说啥。   我挥挥手,不理他。手忙脚乱地在包里寻找学生证时,身后的导游忽然走过来又折返回去,挨个儿收起游客的身份证。   切原赤也忽然猛地一拍——我的脑门儿:「这么说我进不去啊!」   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直穿云霄。售票窗口后那个一直懒洋洋用手机看韩剧的工作人员忽然抬起头,像是因发现学生趁体育课来充饭卡而不满的食堂阿姨,目光如炬。   我当机了一下,急忙把他拽到一边,恶狠狠地警告他轻一点,进不去……什么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至少我没有笔下女主角的蕙质兰心,分分钟出产一套全面完善的复习计划,咖啡厅的悠扬音乐中家庭教师灵魂上身,短短一个下午就能帮助切原同学脱胎换骨、猛然顿悟:这就是我第一篇同人文里的剧情哈啊哈哈哈 25号是赤也生日呢……迟到的生快233   ☆、[11]立体符号   他恨铁不成钢地戳我太阳穴:「身份证——我没有身份证啊!」   ……有道理。我摸着下巴打量他。怎么觉得今天切原赤也的智商忽然长进不少?   作为旅游示范城市,我的家乡在几年前就普及了身份票务系统。这巴山楚水凄凉地的,要给他凭空变现一张身份证来,实属不易。工作人员的目光仍旧不依不饶地投过来,薄薄的金丝眼镜片儿背后射出两道冰冷的光。   我缩了缩脖子拉着他说走吧,刚刚逃出对方的视线范围,就一个急刹车往路边的小道上窜。   杂草丛生,切原赤也身轻如燕地在其中穿梭,看起来远比我驾轻就熟。   他甚至还有余地一边摆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一遍问我,去哪儿啊?回家?   「……回家是走这条路的吗?」我在这个路痴的注视下,豪气干云地指着正前方,那里除了树还是树。   「带你去玩!」   和小黑户切原同学绕着景区兜了大半个圈子,披荆斩棘,汗水滴滴答答在大热天里淌了一路,小腿被蕨类植物的钩子挂得鲜血淋漓。   终于来到一棵参天大树下。   笔直的树干贴着墙根长起来,霉黑潮湿的皮层上,有隆起的筋和纵裂的纹,像生铁铸就的模样。树根的伏脉一厘米一厘米地向外,最终无声侵占了颓圮的篱墙,像是风景区完好无损的包围圈硬生生撑开了一道豁口,于是时光哗啦啦漏了进去。   我在他惊异的目光里笑着跑上前,树顶像刚炸开的烟火一般繁密,一句喃喃散进漫天碧绿里。   「居然还在。」   两年前我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自由活动一声令下,前一秒还整整齐齐的队列瞬间散开,仿佛一盆温水洒在了地上,滚落一粒又一粒水珠。我在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咔擦声里,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然后一抬头,就踏进了浓荫和鸟鸣里。   身边的吴双比我还要兴奋,他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攀了上去,坐在枝头摇晃着双腿,说你这种城里长大的肯定不会爬树,高分低能哈哈哈哈。   然而当我万分不服地哼了一声,堵上一个好学生的尊严,手脚并用上了树,一面指责他动作流利、技术纯熟,一看就没少翻过墙,一面自顾自从另一边跳了下去,因为重心不稳而揉着脚踝欲哭无泪时,就听到一声清脆的落地,睁开眼睛吴双正站在风景区里面望着我。   「同桌你这算是红杏出墙啊,被我发现了。」他双手插兜坏笑着摇摇头,「给你两个选择。一,买票入园;二,忍着脚痛再一次翻回来。」   我「……(#‵′)」了一会儿,双手抵着树干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像是隔着一赌无形的铁窗,那场面搁现在怎么着也得加上《监狱风云》的噱头。   切原赤也从后面走上来,修长的指尖缓缓抚过粗粝的树干,眼睛里跃动着兴奋的火光。   我忍不住笑了,用的却是感叹句,「翻不翻!」   两个人对视一眼,蠢蠢欲动得仿佛班上用暗号接头,相约去网吧打联机的男生们。   切原赤也很帅气地大手一挥,说你先上我殿后,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小爷还能在下面接着你。   我感动地退后几步,紧紧背包带子,三秒助跑,一鼓作气就准备往围墙边那棵参天大树上冲,就听到他在身后喊,你你你你悠着点啊,要是真的掉下来准得砸死我,所以……所以你不要趁人之危,千万手下留情。   我被这句马后炮的关心气乐了,风垂直倒灌下来,呼呼擦过耳畔,咬牙蹬了蹬脚底那双运动鞋,再次发力——   整个人终于稳稳落在树杈上。我吸一口浓阴,仰脸看千掌千指托住阳光,看指缝间漏下来的碎汞。有时候,仿佛连树叶也完全静止。   切原赤也跟在后面一起爬上来,假模假样地探头视察一番地形,什么都没有就扑通一声跳下来了,双脚着地的瞬间少年稳稳站好,一股机灵劲儿,像是成天在房檐上扑腾的猫。   他冲我扬扬手,眼睛也像,「怎么还不下来!你不敢?」   我吐吐舌头说你狂什么,不怕我一个失足砸死你?还没调整好姿势就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啪嗒啪嗒,喇叭里传出导游小姐的大嗓门,硬生生给这片单纯的好山好水安上了文化底蕴,像是不合脚的鞋子,或是不耐烦的催逼。   于是我脚底一滑,直接踩空树干生生坠落下去。白色的灯笼裤,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上衣罩进了风声,恍若一朵轻薄的云。手肘擦在树干上,皮开肉绽,到似晚霞打翻了颜料罐子——   古龙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这句扯淡的心灵鸡汤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的最高境界。危急关头还留着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如我,摔得一定不会太惨。   然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应了那句乌鸦嘴,失足跌落的那一刻,闪身上前的不是也不可能是别人,就是先前还杵在树下看热闹的,切原赤也。   我听到咔哒一声。   然后喉咙就被上了锁。   千钧一发,英雄救美,很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遇到。我在悄然远去的游客们纷乱的脚步声中,想着自己何其幸运,公主抱啊,简直像是小说看多了。   一抬头就对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薄暮天光,藏进谁也说不清的懵懂与温存。   切原赤也别别扭扭地放我下来。我还没说上一句谢谢,就被他拽住胳膊向前狂奔,没头苍蝇一样在景区里乱窜。最后还是我了悟了他的意思,眼尖地指着路牌说,这位仁兄,洗手间往东。   「……那是北。」   哗啦啦的水声里我扯开一包心相印,笨手笨脚地处理伤口。忽然觉得说谢谢实在很蠢,却又找不到话题打破有点儿尴尬的气氛。   「喂……」我俯身盯着自己挂了彩的腿,「砸死了你没有?」   说完就觉得还不如不问呢,更蠢了。   切原双手叉腰站在女厕所门口,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看架势仿佛是来踢馆的。   「什么鬼?」   「我说我是不是,」我干咳一声,改口道,「很重?瞧你那才抱一会儿就没劲了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杵在原地,快把头发揉成了一团煮熟的海带。最后才认认真真地摇头,说我只是怕会有什么尴尬的身体接触什么的……我姐姐每次看到电视剧里的公主抱场景都会,咳,整个人prprprpr粉红地冒泡。   那声音细如蚊呐,轻得像是从心底里飘出来了似的。   「你姐姐真是个好少女。我觉得吧……我能和她成为姐妹花诶。」   我低下头,白白的鞋尖蹭着瓷砖,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着调地笑了。   *   后来切原赤也向我坦白,即使收到过情书巧克力,也没少被人在小树林里告白,可他心中定义女生的单位永远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有点像古典的原子理论,女生代表一个抽象的符号。   我咔擦咔擦咬着薯片,抬起头白他一眼,你跟一个符号之间能产生哪门子尴尬的身体接触啊?   他趴过来抢走包装袋,仰头往嘴里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喂喂喂,小、小爷我扩似一直把你当层艺体一点的胡号吼吗!   *   我们俩在偌大的景区里瞎晃,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买,挤在人群里蹭导游染着一口方言的免费讲解,帮切原赤也练习中文。   终于走累了,就一人一听可乐坐在长椅上休息。沿途都是举着自拍杆咔擦咔擦的少男少女,蹒跚学步走不了多远就哭着要妈妈抱的小孩子,老年团里的大爷手中还拎着一个小马扎,笑嘻嘻的,大妈却刻意跟他隔开一点儿距离,在旁边朝他翻白眼。   我捅捅他,你知道他们俩是怎么回事吗?   切原赤也挠挠头发:「啊啊……吵架了……还是快要吵架了?说不定是老大爷坐在路边休息太久了。」   我:「也许是跟哪个老太太搭讪被抓包了也说不定哦,呵呵。」   切原下定决心以后要和我保持一个网球场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女生代表一个抽象的符号*理论来自江南 大家国庆快乐~   ☆、[12]游园惊梦   返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这一次我们俩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口走了出去,趁售票员还没有发现端倪,赶紧闷头向前冲。于是等在停车场里的全体游客都看到有两个傻逼一路「啊啊啊啊啊啊」着扎进了公交站——   「接下来去哪里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抱着膝盖喘息的我。   我踮起脚来研究站牌,然后被这个一米七三的家伙鄙视了。(切原赤也:哈哈哈哈哈矮子!我:切原赤也你有本事不要跑啊= =###!!)   其实我根本没有打道回府的念头,这路公交车恰好是旅游环线,几站不远就是最近兴建的Hello Kitty主题乐园。大张旗鼓地动工、宣传,引进外资,请来日本设计师,今天元旦对外开放,试营业的那几天我正为期末考试忙得焦头烂额,身边的同学满面红光地分享着花车表演和焰火晚会的盛大,吴双戳戳我,说同桌你去了吗?   我有气无力地给中性笔换芯:「当然没有。你去啦?」   他笑起来,眸光深处的星火照亮了逼仄的教室:「我去过。」   总觉得上午切原赤也玩得不太尽兴,我的家乡对外宣传为长三角的后花园,异地休闲养老产业进来迅速发展,好山好水好风光,有时候也只适合在水泥森林里喘不过气儿来的人。   公交车一个急刹,切原赤也的脑袋垂下来,微卷的发丝轻轻挠着我的脸颊。   我睁大眼睛打量车窗玻璃上的倒影,觉得自己大概是脸红了吧。   即使我们从来没有因文化差异而不和过,但我也知道,过掉这几天的新鲜劲儿,成天外卖蛋炒饭紫菜汤的日子一定很难熬。他是大地上的异乡者,街头找不到随处可见的自动贩卖机和冰淇淋,看不到大海,摸不到球拍,日本料理我倒是可以去买几包速溶味增汤调料回家给他解解馋……   我拼命地从自己的生活中搜刮一些细枝末节,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献宝一样奉送给他。管他喜不喜欢习不习惯,仅凭一己之力打造一个好像很熟悉的世界,即使没有立海大也能构成神奈川,只是为了让他留下来,更真实地留下来。   所以当我想起他的家乡也有同名公园时,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线。   所谓苦心孤诣,切原赤也一定不懂。   也无需他懂。   *   公交车把我和睡得不省人事的切原同学随便丢在路边,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我拍拍他的脸颊,手上还带着空调的凉气。他一下子被惊醒了,抬头雾腾腾地打量我,嘴巴微张:「啊……到家了吗?!」   我推着他走过两米高的喷泉,洒下来的水珠溅了半个肩膀。他从最初的脚步虚浮睡眼惺忪,终于灵台清明,站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游乐园门口四下张望:「喂喂喂这是哪儿啊?不回去?!」   被那种看人贩子的眼神盯着让我很不爽:「才几点啊,回去长蘑菇?早上那里不好玩,这里你来过没有?」   日本的Hello Kitty主题公园,一座建在东京,另一座则在九州。切原赤也可是能在校园里迷路的高手,骨骼清奇,我自然不指望他答出这个问题。   然而他居然想起来了,还露出了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怎么了?」   「我当年和我姐姐一起去的,大概是在东京。」他难过地走向售票窗口,「我姐姐拉着我东跑西跑,然后、然后我就迷路了。」   「……」#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   我默然地望着那个一边低头摇晃我的肩膀一边严肃地嚷嚷「我还是没身份证啊啊啊啊啊」的,海带。没办法,从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他满脑袋极具特色的头发……。   「轰了售票处也要拿下一张票来。」我痞子样叼着可乐罐得瑟,「这个景区刚建成肯定没有身份售票系统,实在不行老娘上面有人!」   一只毛绒绒的手从上面伸下来,吓得我「噗——」地喷了一地的可乐。   「啊啊,同桌你上面是有人。」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退后一步,撞在一个圆滚滚的外壳上,「原来这是你打招呼的方式~真独特。」   抬头瞥见切原赤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我这才转身,对着面前那只巨大诡异还会吓人的企鹅当机了三秒钟。   「你……」试探性地伸手戳了戳他的头套,企鹅重心不稳原地转了一个圈,一摇一摆地扶正脑袋,「……吴双?」   「好聪明。」大手直接拍向我的脊背,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儿被自己呛死。   彼时正巧是下午三点,有个扮成小丑的年轻女孩子跑上来对他说,该换班了,赶紧把这一身脱了,穿着多闷呐。   我傻乎乎地跟着吴双走到角落,身后是同样不知所云的切原赤也。我们停下脚步,只见他抬手,伸过去脑后,拉开拉链,随后把庞大的玩偶头套摘了下来。   我听见自己在心里惊骇地喊了一声。   那是一张既动人又苍白的脸,他长长地喘了口气,又摘下了包在头发外的白色头罩。头发湿湿地紧贴头皮,吴双抬起头望着我,黑色瞳孔深处一样水淋淋的。   那副满头大汗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替他哆嗦了一下:「……我、我说……你小心中暑。」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穿着堪比一条鸭绒被的装束站在这样的大夏天,却还有闲心思打趣我:「这位是……?同桌你终于找到男朋友啦?」   我朝他翻个白眼,转身猛地把切原赤也朝前一推:「这是我……小学同学。没带身份证,你帮我去买张票呗?」   切原赤也:「……」   吴双笑眯眯地站起来,和他寒暄几句又搬出老不正经的那套:「同学你真不是她男朋友?」   「是才有鬼哦!」   我气急败坏地去踢他小腿,吴双还没脱离被罩进玩偶的晕眩,一个不稳撞在墙上。发线在他无力的动作中模糊颤抖,似乎能看清欠佳的脸色,在整个欢腾热闹的游乐场中,好象格外不起眼而具违和感的一个白色小纸片,被人随手一贴贴在这里一般。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为什么除了送外卖还要来掩布偶,为什么不懂给自己放个假,你究竟还接了什么活,这种几乎连声音也不能出的COSPLAY……究竟好在哪里?   然而这些问题,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答案。曾经看到过报道,说台湾的各别中学生大热天穿布偶装跳舞,两天进账一万元新台币,比别人打一个月工还多。   我还知道更多。比如「家境不好」的说辞下,更加刻骨丑陋的生活。   吴双是空降到这座小镇上的。   他爸爸生意失败,加之始终没有拿到上海户口,于是被迫从十里洋场转回这里,住在舅舅家。第一天在餐桌上,舅舅就指责表弟浪费粮食,以后「开工厂也是要倒闭的命,还要连累我」,谁都知道那是在讽刺爸爸的制衣厂倒闭。表弟每天回到家就嚷着「我要回房间看书」「我要上网查资料」「我要看新闻」,似乎是在提醒他别争抢任何东西。   于是吴双就不和他争,连零花钱都不拿舅舅家一分。每逢寒暑假,他就口袋里充裕也非得出门,常常打工,晚上轻手轻脚回到家里,点着灯开始写竞赛卷子。   后来我终于明白喧嚣教室里,他那句「我去过」中五味杂陈的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乡真的有这个诡异的hello kitty公园= =! 吴双同学萌萌哒w 上章没有评论不开心 ̄へ ̄   ☆、[13]近在远方   高中后的一次圣诞节,我们和几个同学一起再次光顾了这里。大家纷纷忙于和穿着布偶装的工作人员合影,吴双站在一边笑着看。他回忆起这个夏天,他已经在游乐场里打了一个多星期的工,之后还有一个多月,在上了公交后常常会听见自己的耳边不连贯的呼吸声,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他说有时候想想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自己在他人眼中永远是一个卡通形象出现,陪游人拍照,甚至会有小男孩一直爬到肩上。遇见一个又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对着身为酷企鹅或者大耳狗的自己嬉笑不停,或是以年长一些的心情无视自己走过。万千游人在自己身边穿梭,酝酿着整个游乐场的欢乐和幸福。   「来这种地方,不就是要开心吗。」他这样说着,把两张票递到我手里。   然后笑着和切原赤也说,你们好好去玩吧。遇到布偶一定要留念,最好还是摆奇怪pose的那种,他们都是我同事,哈哈。   判定一个游乐场人气高低的最直接方法,通常就是观察队伍长度。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比如食堂里最热闹的那个窗口,打饭阿姨的勺子一定会多舀几片肉。   反正我们是排了很久的队,可见这家号称亚洲最大的Hello Kitty主题乐园,的确给我县人民增加了不少GDP。   ……不过切原赤也表示,他实在不知道那些苹果飞椅和真人剧场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为了好好震慑他一番,在满眼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项目中,我赫然看到了「闹鬼医院」这个低调的字样。然而在进场前切原赤也就感到了一丝异样,且不说这个为了照顾小朋友于是连过山车都不存在的游乐园,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惊悚的项目,只消看看沿路走来的女生都煞白着小脸、男生皆气喘吁吁虚汗淋漓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我拉上了一条,人生中上过的最大的贼船。   而作为阴谋论者的我,从一开始就持续处于尖叫状态,从喉咙里小声哼哼到最后放纵自我,在初恋面前歇斯底里、一路风中凌乱,整个人挂在他的脖子上仿佛一个面口袋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跌跌撞撞地走过进场的那段甬道,周遭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们被丢到一个长凳子上,黑暗中不知道什么东西靠了过来,光线开始闪烁,于是我还没玩上就已经龇牙咧嘴、叫的妈都不认得的画面,和切原赤也强撑无奈的帅气下掩藏的惊恐,就被拍下来用的定格了——没错,这只是进门前的一个拍照留念,一切还没有开始。   我闭着眼睛吊在切原赤也的后背上说「老子不去了子不去了不去了去了了」(切原:啥?!)仿佛一个复读机。然而那个温厚的工作人员,噙着一脸阅尽千帆的微笑,把我们往楼梯上一推:「GO!」   掀开门帘进去便是一方空旷的候诊大厅,挂号划价的窗口正对着候诊区的一排排塑料椅子。切原赤也拉着我不管不顾地疾走,我哎哎哎着让他慢点儿,随意张望一番,就见一个鲜血淋漓的女人披头散发地静坐在灯下——我一紧张狠狠抓紧切原的胳膊,他转头惊鸿一瞥后,立刻瞪大眼睛无比鸵鸟地把我的脑袋扳到一边——结果我俩的视线一起落在划价挂号窗口内里,枯瘦的皮肤皱成了一张纸,里面有个颧骨高耸的护士,一张沟壑纵横棱角分明的脸庞歪在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切原赤也你怎么跑得比我还快啊啊啊啊啊!!!!」   *   墙上的白垩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岌岌可危的白光灯苟延残喘,像是鬼火一般一跳一闪。我和他掀开门帘走进一个房间,蛇皮般的腐败气息倒灌进肺里,像是古棺被砸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青灰色气息。   门的右边是巨大的架子,红褐色的铁锈将它染成一朵衰败的花。上面摆满了药瓶,左手边是一张铁制的手术床,黄褐色的斑点恍若尸斑。   切原赤也的脚步顿了顿。我抓紧他的手,血液像是要凝出冰渣。   这是一间手术室,可手术台边上散落着的、辨不出类别的器官却让人觉得……这简直是个肉类加工厂!   那些忽然从手术台下伸出的手、模型和真人混搭的鬼怪、时不时闪烁几下的手电一遍又一遍刺激着我们俩脆弱的神经……在经过一个楼梯时,切原赤也以他多年训练出的速度憋着一口气向下狂奔,我被他死死拽着,脚不沾地,人好像都是悬空的……   然后我们撞到了人。   面对那个四脚朝天摔得七昏八素,还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向我们道歉的小男生,切原赤也和我忽然都不怕了。他是因为惊觉鬼怪其实都和自己一般年纪,而我,是觉得那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鬼怪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帅炸了。   后半段路程,在一群夺路狂奔的游客中间,唯独我们格外气定神闲,看见血淋淋的病人还停下来与他们聊天,一时间气氛格外尴尬……   从鬼屋里走出来时我好像还没有完全体会过来,自己已经和切原赤也手牵手这一重大事实,而且是在这个恋爱万能的游乐场里。   只记得工作人员把照片递过来,我盯着上面张牙舞爪的两个人,呜呜呜地说丑哭了不给你看。切原赤也一语中的,不屑地哼哼说这算什么,你以为你蓬头垢面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样子能比好上多少?   我气急败坏地冲上去追打他,手心汗涔涔的,却很暖。   *   晚上有花车表演,我挤在人堆里努力探出头,却被切原赤也毫无风度地一把拉走。   「你干嘛啊!!」   「我饿了!!」   我和他相持不下,堵着气大眼瞪小眼杵了足足五分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最后一班公交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到,我等的不耐烦了,一边刷手机一边问他,后来你姐姐是怎么找到你的?   这思维跳转太快,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抓了好久头发(我:人到中年真的不会秃顶吗……)才怏怏地说,就、就找到我了啊,在游乐园大门口。   「……你姐姐也是一条人才。」   这句不着调的评赞夸到了切原赤也心坎上,他一下子眉飞色舞起来,大呼小叫地同我分享那个少女的点点滴滴。没想到丫还是个姐控。   「我姐姐英语特别好!肯定!比你好!」   「又不是你英语比我好,哼。」   「她在东大上学,长得也比你漂亮哈哈哈哈……对了你知道吗……」   我听着他颠来倒去三句话不带标点符号的叙述,忽然觉得他妈生他们姐弟俩的时候,这智商分配绝对不公平,图像大概是呈简谐振动的。   「所以……那天你姐姐找到你之后,你们就回去了?这就是你对这个游乐园的唯一印象?」   他想了想说也没差吧,在我欲哭无泪的目光中堪堪补上一句:「其实……我记得我们还在大门口合了影来着……」   我猛地凑上去:「在哪里?大门口?!」   切原赤也面对洪水猛兽一样盯着我,半晌才钝钝地点点头。   我眼睛一亮,二话没说拉着他冲回园区大门,举起手机调出自拍模式。   「……哦哦哦你要干嘛!!\"(oДo*)」   「你管我!身为美少年你只要笑就好了!」   *   后来吴双指着我手机说你边上这个是谁啊!   我一边吃面一边抬头看,显示屏上蒙着一层水雾,切原赤也在闪光灯下大大咧咧的笑容,帅气又模糊。   「我小学同学啊。」   「少蒙我了,」他耸耸肩,夹起汤碗起的卤牛肉,「撒谎都不打草稿的真是。」   我张张嘴巴,一瞬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浓郁的香气腾升上来,温柔地填补了口腔的空空荡荡。   我和他之间,到最后还是隔着一层显示屏。即使没有8mm。   近在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地的hello kitty主题公园是没有鬼屋的,开玩笑,给小孩子玩的地方怎么会有那种恐怖的东西…… 最后还是让我虐了一把啊w 为什么没有评论了QAQ   ☆、[14]情人节之吻      我和切原赤也打劫了公交站边那家7-11的最后几串关东煮。营业员掏出钥匙关店,卷帘门哗啦啦地一阵响,一棱一棱像是僵直的浪花,画满了叛逆少年的深夜涂鸦。   我们俩丧心病狂地蹲在马路牙子上,他叼着竹签嘟哝这哪是7-11呀,盗版,没见过晚上10点就下班的……   像是黄土高坡边吸一杆大烟枪的老农民。   车灯在眼前汇成一条河,缓缓注入市中心的商业街。我们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待了很久,打赌下一辆车牌号是单是双,他教我辨认车标,我举手交底儿,说自己只知道宝马奔驰奥迪。   他说我就是不认公交……   拥挤的街头上空爆发出嚣张的大笑。   这才是我心里的夏天。月色凉如水,风里流淌着巧克力的香甜,像一个馋嘴的小姑娘。要有冰激凌,打得足足的暖气,很多战斗力破表的蚊子,以及全国大赛。   我笑眯眯地转头,问他,今年你是不是要带领他们拿下冠军呀,部长?   新晋部长年轻的脸庞被车灯染得流光溢彩,他牵动嘴角肌肉,不可一世地说,那当然!   然而眼底却没有手拿漫画质问我时的意气风发。   这是我头一次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全部,他姐姐和他的学长们也好,他的神奈川和立海大也罢。我问她,夏日祭上的捞金鱼你拿手吗?丸井真的交过九个女朋友?你们部里谁唱过情人节之吻?   他被这一连串的问号懵住了,半晌,才清清嗓子说女人好麻烦诶,你想听的话尽管说,小爷我献唱一曲就是了。   那张脸一下子凑过来,带着几分傲气,几分亲近,几□□为麦霸的勉为其难……我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太近了,近到少年的睫毛根根清晰可数,仿佛计数时间。   周遭黑下来,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真真的心跳加快倒了每分钟一百二十次,仿佛战场之上的劈面相逢,犹如从一场做了三年的春秋大梦中醒来。   「唱吧。」我笑起来,眉眼弯弯。   这真的就是最好的夏天了。   即使前不久我落榜了,即使三年努力酿成空果,即使没有人理解那份不甘心,我还是宁愿时间她就停在这一刻。那个笑容,那些光,那场如利刃破风而来的相逢,这一刻我心心念念好多年的少年,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漫不经心地开口。   明日は特别スペシャル.デイ   一年一度のチャンス   OH ダーリン(デュワデュワ)OH ダーリン I LOVE YOU!   (デュワデュワ)   谁もが浮かれてカーニバル   彼氏のハートを射止めて   OH BABY(デュワデュワ)OH BABY LOVE ME DO!   他的眼神明朗而专注,路灯在背后用橙黄色的光芒明目张胆地怂恿着。   「苏许……」   「恩?」我神采飞扬地侧过脸,声音还有一点儿沙哑,却难掩热情高昂,仿佛吸饱了水正蓬勃待发的种子。   然后就下雨了。   我们俩都有没说完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只听得毛毛细雨比猫步还轻,跌进树叶里汇成敲响路面的点点滴滴,泄漏了秘密,很湿,也很有诗意。   四下里没有躲避的地方,我们只好站起来一路狂奔回家。积水渗进运动鞋,袜子沉甸甸的,切原赤也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巨大的水泵。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修辞学得不错。   身边这个网球部王牌为了体育中考低空飞过的我,特意放慢了速度。跑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在出租车司机尖锐的喇叭声里,我停下了。   「喂!」我叫住他,「别跑了!」   少年满面不解地转身,小雨淅淅沥沥,他的眼睛像是织了一层雾。   「还有很久才到家呢,我跑不动了……」我叉腰站在原地,「其实在雨里跑步和走路一样,都是会淋湿的!」   切原赤也浑身已经湿透,衬衫黏在脊背上。他看看前方,又看看我。   身影没有动。   鞋间却停在了十字路口的方向。   那一晚我们顶着小雨散步回家,他高声唱完了剩下半首曲子,有一辆电瓶车经过我们身侧,打滑了一下。   我看着他眼底印出车灯的痕迹,一圈一圈打着转啊。忽然就热血涌上心头,不管不顾地用蹩脚的日语跟在他后面开了嗓子,只是唱着说,或者说着唱。   疯疯癫癫的,像是一个没修炼到家却走火入魔的半吊子文艺青年。   我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形象尽毁,却哈哈哈地说,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一愣,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汇聚在下巴尖。   像是那一天在400米标准跑道上一样。   「是啊。」   *   立海大国中网球社新晋部长,切原赤也,最近很苦恼。   「你再说一遍?削减经费?!」   「是啊。因为网球部在去年的全国大赛上输了嘛。」   他背着球袋行走在中央大道,樱花烂漫的春季,立海大的校园里浮动着无数粉色的云。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了,为首那个一身白裙,像是蓄满了阳光。   她们跑出好远才猛然回头,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住他的背影:「啊那不是切原学长吗!」   「果然帅得名不虚传……我的少女心!」   「惠子才入学就锁定了目标呀~」   切原赤也脚步顿了顿,嘴唇蠕动,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去年秋天他从幸村等人手中接过网球部的担子,也接下了真田副部长一记铁拳制裁发誓自己会好好干;而今的开学季,他从三年前迷路的地方走过,新一轮的招新已经结束,财务长眯缝着浑浊又精明的眼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切原赤也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直挺挺地躺在案板上,就等着他敲下「检疫合格」的大章。   「百分之十,这是校方的底线了……至于今后是不是一减到底,还要看表现。好好干啊,新上任的部长小子。」   财务长两手交叉垫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倾,冰冷的镜片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切原赤也双手紧握成拳狠狠砸下来,他的傲慢或单纯,十三分钟了结一局比赛的高超技巧在这张谈判桌上毫无用场。   老一届的部员跟着他升上国三,早上七点半不到就集合在场地上训练,他再也没有迟到过一次,因为他们参差不齐震离一枝惊鹊的「常胜立海大」;新一届的部员奔着二连霸和全国大赛榜眼的荣誉慕名而来,每天重复机械的挥拍和捡球,偶尔有眼高于顶的小子跳出来说老子可是立海大附属的超级新生,把你们最强的家伙叫出来和我打一场!   切原赤也手上的薄茧又结了一层,他已经看过无数个自己在球场另一侧趴下,一次次地摔倒和站起,大声说还没完啊!不甘心的眼神负隅顽抗,做着最后的挣扎。然后他会走到网前,说,你可以变得更强。   即使切原部长已经对安排校内赛和训练菜单熟能生巧;即使能够威风凛凛地站在场边,大吼「喂喂就是你!挥拍姿势不对!太松解了!」;即使老一届的部员每次都会笑嘻嘻地感叹「啊……真是好久没见过部长被人杀到6:0的惨状啦」……可是。   「我倒觉得今年是不动峰夺冠的几率更大呢,呵呵。」   「去年那种强劲的阵容都没能卫冕……全国制霸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年那群人把网球部捧到云端,全然不顾所谓高处不胜寒和失败后的背水一战,摔下来,有多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切原曾因为迟到被撵出教室罚站,那时候夏天已经结束了,他看到幸村和真田一前一后走出财务科,两道筋节强硬的瘦削脊背,像是竹子一样,沐风栉雨。   也许削减经费的秘密,成功与否的谈判和让步,从踏出那道门槛的刹那,就被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埋在了土里。   曾经他是自由的野马跑在草原上,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戴上笼头勒上缰绳夹上马鞍,背负上属于自己的重量。却没想过这一天来的时候,会是那么措手不及。   骄傲单纯如他,对个中细节一无所知。   切原赤也觉得自己正向一个巨大的深渊中坠落,头顶是梦想光芒万丈,脚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行走在瞬息万变的光影中,去参加部活,今天还有一场练习赛。却仿佛看着自己的十年网球生涯如一台暴走的胶片放映机那样飞闪,从未有这种感觉,从未有那么悲辛交集,他推开铁丝网铸就的门,仿佛听见全世界在耳边呼喊。   然后就对上了我的眼睛,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百分之十,这是校方的底线了……至于今后是不是一减到底,还要看表现。好好干啊,新上任的部长小子。」 削减经费的梗来自《彼时少年》   ☆、[15]有没有告别      深夜的楼梯道,切原赤也的每句话都带着回音,在空气震颤中包围了我。   我突然意识到,在我拿着一杯关东煮对他的生活追问不休之前,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离我很近了。   很多人爱他,爱他跳上校门高喊着「我要成为第一」,却在教导主任、英语老师与网球部三巨头的联合下被打回原形;爱他乱糟糟的发型,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下次却依然不长记性的孩子气;爱他长身玉立或是轻舔下唇的邪气,和他肆意挥洒的少年心性……   可是现在我,却借他的眼睛,看到了更遥远的以后,三连霸失败后罅隙纵横的现实,新晋部长的无奈和不甘。他愿意告诉我了,全然吐露,在为他的两难境地而着急不平时,我也暗暗为这份不一样的信任而感到开心。   我深吸一口气,在距离家门还有九个台阶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没有看他。   「……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在空气中噗的一声爆炸了。我盯着脚尖,觉得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轰隆隆滚下了楼梯。   曾经在我心里,切原赤也应该是那样的男孩子。   网球场上叱诧风云,把对方虐得死去活来,球落地之后在地面滑出匪夷所思的弧线。一声六比零里他飞快地卸下面庞上严肃而嚣张的傲气,朝队友学长们笑得毛绒绒的。   又或者是,从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之后他耷拉着脑袋,好像一棵蔫巴了的小白菜。可是在走廊上撞着国文老师后又颇为得意地笑开,边乐呵还边抓着后脑勺,阳光在他的身上蹦蹦跳跳。   我说他不懂,不是他不懂,是我不想他懂。私以为尚好的青春都给他,荣誉都归他。而现实坎坷,人生海海,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沉默,全交给局外人承受就好。   我对切原赤也讲出自己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偏心,不顾他在一边梗着脖子,小火苗从耳根子一路燎上来。   「不过现在我觉得啊,」我掏出钥匙开门,站在满室光辉里,朝他伸出手,「还是这样子的你比较好。比较真实。」   他笑了一会儿,忽然很严肃地盯着我:「我一直很真实啊。」   我忽然笑了,在他煞有介事的目光里直不起腰。   「没错。毕竟你可是……英语从来没及格过的人啊。」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吊灯闪烁了一下,噼啪一声熄灭了。   我看着切原赤也,他看着我。两双眼睛在黑暗里都很亮。   「别站在门口啊,都是蚊子,快进来,」我拍拍他,语气柔和,「把鞋子脱了换灯泡去!」   *   其实大马路上还有什么没有说完。   只不过那时我心里满是温柔,愉悦的、遗憾的。仿佛如此笃定地相信着那句未竟话,终有一天会抵达我的耳畔。   好像未来还很长,梅雨季节不肯离去,夏天才刚刚开始。   *   中考尘埃落定。即使考卷很难,各个学校的录取线都大幅下调,我离省实还是差了六分。   和老师打电话的时候切原赤也就坐在边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开小差看看我,眼睛里荡漾着的情绪很紧张。   我挂断电话,迎上他忐忑的目光。少年咽了一口口水。   「你……」   我指着电脑屏幕,「你死了。」   他哇哇哇地回城复活,任由我心情很好地旁观他大杀四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干什么。   「刚才你们班主任……怎么说?」   我耸肩,「没怎么说啊。我这个分大概是实验班的前几名吧。」   他云里雾里地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游戏上。手指在键盘上下翻飞,正打到入神处又被我拍了肩膀。   「干嘛啊!」切原赤也一扭头,就见我指着他的屏幕说,又死了诶。   他:「…………………………击溃你哦!」   我笑眯眯地说对不起啦,顺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切原赤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一上午的不败纪录被我两次打破,眼睛都快红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冲他吐吐舌头,「明天县一中报名。你跟我一起去呗?」   「不要!」他双手环胸哼了一声,「去干嘛啊。」   「跟我一起去嘛,带你参观一下本地的高考工厂,应试教育登峰造极的产物。」我觉得自己撒谎不打草稿的水平直线上升,「而且就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我回来你已经不见了怎么办?岂不是连道别都没有,多寂寞啊。」   *   我成功用自己的热情打动了切原赤也,翌日他套上我的初中校服,打扮地人模人样往县一中校门口一杵,成功吸引了过往无数少男少女的目光。   「……我忽然觉得带你出门是错误的,」我在一边毫无存在感地磨牙,「丫把我的风头都抢了。帅得没边儿了好吗!」   县一中千禧年建成,说白了和我同岁。却像是过早历经沧桑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意气风发地踏进校门,三年后被打磨成不同样子走出来,留下一路掌声或者一地鸡毛。   校长有个和当代著名散文大家一模一样的名字,身为领导教学水平未必有多高,演讲作报告这类鼓舞人心的倒是一绝。升旗台上的人影只有小小一个,广播里中气十足的声音却一遍又一遍在校园上空回荡,说这所学校位于城东,毗邻凤凰山和龙山,也正代表着各位家长的美好祝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掌声雷动。高三楼的白色尖顶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多少人在深夜的台灯下丈量过自己与这里的距离。只可惜轮到我,山却变成了歌乐山,楼变成了白公馆。   切原赤也站在我身边不安分地张望,目光触及到每层楼的窗口下拉起的巨大横幅。什么搏一个春夏冬夏,赢一个无悔人生;什么会十年磨一剑,百日铸辉煌……红底黄字的加粗句子,看的他目瞪口呆直呼这是什么鬼。   我慢条斯理地告诉他还有更拼的,省实那边通常都是「今朝坚韧搏风浪,明日清北校园聚」「进清华,与主席总理称兄道弟;入北大,同大家巨匠论道谈经」……   他捂住耳朵说我还是去打网球吧。   #论切原赤也踏上职网之路的真正原因#   楼梯扶手大概维修过,散发出淡淡的油漆味儿,我用掌心轻轻感受凹凸不平的表面,和切原赤也上三层下三层的乱晃。   从来不开wifi的机房,大热天地面仿佛都滋滋冒烟的篮球场,女楼宿舍前一字排开、威风凛凛的热水瓶,阅览室,行政楼,报告厅,食堂。   小卖部飘出爆米花的香气,像个身姿旖旎的美人儿,一路飘到宣传栏前。我正在仰头打量五颜六色的社团宣传,身后是人来人往,切原赤也插兜站在一边,说,我渴了。   我说好好好,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饮料。可乐对吧?不许乱跑!会迷路的!   然后冲他笑笑,走两步又不放心地回了个头。   我们俩的视线,在空中撞上了。   「真的别乱跑啊!」我把手当成扩音喇叭放在嘴边,像一个大姐姐。   切原赤也一脸不屑地挥挥手,说你烦死了烦死了!脸颊有一点红,日头太毒我看不清。   走进小卖部的冷气里,把六个硬币一一码在玻璃柜台上时,忽然想起初中语文书上《孔乙己》这篇课文。那时我已经不听语文课了,把历年中考真题卷垫在手肘下疯狂地写啊写,老师在讲台上夸张演绎着那个落魄读书人的半生,吴双从一个哈欠里回过神来,问我,你这么拼啊,要是真考不上该怎么办?   我记得那时我说,真考不上的话,也就算了。   也就算了。   至少脚下的这方土地,我从未立足。它是崭新的,这就够了。   *   我端着两杯可乐一桶爆米花走出小卖部,阳光照进眼底晃得我瞬间泪流满面,仿佛坏掉的水龙头,一滴滴急速地淌下来,洇染在手背上,瞬间冷却。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前方的人潮汹涌的宣传栏模模糊糊连成一大片,仿佛小学美术课上被我一不小心打翻的颜料,深深浅浅蔓延得毫无章法。   就在这不堪的背景下,我抬了抬下巴想大喊拿不了了快来帮我一把。然而开口的瞬间喉咙上了锁,空空荡荡的宣传栏前,仿佛又看到五分钟前少年别扭地偏过脑袋,就是那并不特别的表情,忽然让我心头微颤。   他不在那里。   我停下脚步。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拔地而起扶摇直上,生生把我整个人钉在地上。我抬头看天。   他……不在这里。   原来早有预感,却不自知。   我的初恋穿着我的校服走了。他一点儿都不礼貌,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吓了我一跳,走的时候却连个告别也没有留下。   所有的故事都有落幕的时候,切原赤也将不再出现于我的故事中。他回到8mm的屏幕后面,人生精彩,依然如故,像谢了的花融进土里,化成灰或者泥泞。   不过过去的那抹香气已经不在了。   我一个人抱着两人份的饮料零食站在宣传栏前,看向刚才我们一言一语你来我往地斗嘴的那块黑板。大概站了十五分钟,然后转身离去。   十六岁那年,有个诸多勇敢的人,做了一件没有后来的事。   *   夏天终于过去了。   我抱着文件夹走过自己班的包干区,秋风吹过,飘飘渺渺的落叶,如同滚滚而下的天空碎片。   切原赤也的队服还被挂在我的衣柜里,洗得很干净。   呐……   你会回来拿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5.11.7,距离期中考试还有四天。 这篇文章,完结了。 我从一开始就定好了这个结局。 每个人都爱着屏幕那边的他们,可如果有一天,他像天堑般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会怎么做呢? 要知道他也是活人,会哭会笑,会不甘心。主角光环笼罩着剧情,延展不到以后。 县一中也是以我的高中为背景的,我不是后悔过初中没有去省城的重点,这样真的少了太多机会。到现在也只能拼一拼高考,改革之后的政策又实在复杂,我打下的那些话,写给小许,也写给我自己。 萝莉时期的自己就像小许一样,写《你说你还相信永远》的时候,满心纯真,以为自己可以一鸣惊人,然而回头看看文章还是有很大漏洞;后来写了《女主角生存指南》,到现在还没完结,中间全文推翻重写,改造文风像是把骨头打错位了又一根一根按回去,特别痛苦,稿子就存在有道云笔记里,碰不到电脑的工作日,用手机一点一点码;去年这时候开了《置换反应》,完全是一边写一边烧自己的脑子,算是比较满意的一篇;今天暑假,连着开了《十五岁》《钢笔男神生存指南》,数据在最后一篇微微起色,也遇到了每章留言的小天使和总是潜水不说话的,电脑前的你。 暑假的尾巴上开了这篇文。 大概也是写文至今的一种见证吧。背景是我的家乡,男主是我的初恋,女主也像我。 谢谢一直在追文的@希川 @yuki @蜜色 @りえ @沉湎 @葵夏 @信达大呆比 …………排名不分先后,我不往后面翻了ww总之谢谢大家,小天使你们的评论是我的动力XD! 高中很忙,我周六中午放,周日下午两点就要返校。在学校里的时候脑子是空的,什么梗也想不出。 但我会一直写下去,大概再次开文要等到寒假了。想关注的姑娘可以加作收,可欢迎加□□983993165勾搭~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